一三七...遍战天下一流高手(第2 / 3页)
他的父亲遇到他的母亲时,他们都还很年轻。
他们相遇,相爱,相聚。
他们有了他。
他们年轻、未婚、健康,而且都非常成功,非常有名,他们能结合在一起,本来应该是一件多么让人羡慕的事。
只可惜这一段美丽的恋曲,到后来竟然成了哭声。
──一个人为什么要常常勉强自己去做出一些违背自己良心,会让自己痛苦终生的事?
他看着他的儿子,看着面前这个强壮英挺充满了智慧与活力的少年,就好像看到他自己当年的影子。
“你回来了?”
“是。”
“最近你怎么样?”
没有人知道这支笔的重量、形式和构造。就正如天下没有人能躲过这一支笔一样。
可是这支笔已经有许多年许多年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了,因为他已经没有出手一击,无坚不摧的把握了。
他是贺家的后代,他的父亲就是近百年来江湖中独一无二的名侠贺文海。
而他自己已消沉二十年,他的心情之沉痛有谁能想像得到?
他是为什么?
“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我找你来?”铁银衣问贺小文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贺小文又说:“我只知道,不管他要我去做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。”
又是一年了。
又是一年梅花,又是一年雪。
“所以我至今还忘不了他,尤其忘不了他临死前那一瞬间脸上所流露的尊荣。”老人说,“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死得那么骄傲的人,我相信以后也永远不会看到。”
贺小文看着他的父亲,眼中忽然也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尊敬之意。
他也在为他的父亲骄傲。
因为,他知道只有一个真正的热血男儿,才能够了解这种男子汉的情*。
要做一个人,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,要做一条真正的男子汉,那就不是“不容易”这三个字所能形容的了。
贺小文知道。
当时贺曼青向薛青碧求战的时候,薛青碧已经因为连战之后积劳伤痛,而得了一种没有人可以治得了的内伤。那个时候,他的妻子也刚刚离开了他。
他的积伤和内伤已经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,一个和江湖传说中那位“一剑飞雪”完全不同的人。
可是他的血管里流着还是他自己的血,他的性格还是不屈不挠的。
所以他还是负伤应战。
老人慢慢地接着说。
“多年前,我初出道急着要表现自己,为了要证明我的声名,并不是靠我祖先的余荫而得来的。”他说,“那时候,武林中有一位非常成功的人,战无不胜,几乎横扫了武林。”
老人说:“这个人你大概也曾听说过的。”
二十年前,“一剑飞雪”薛青碧挟连胜三十一场之余威,再胜雁荡三鸟,再胜饱宝之鹰,再胜刚刚接任点苍掌门的白燕道人于七招间,声誉之隆,天下无人能与之比肩。
但是后来的那一战,他却败给贺曼青先生了,败后三月,郁郁而终。
他黯然良久:“我扪心自问,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,就是这一点。”
贺小文不开口,他根本无法开口。
他一直为他的母亲悲恨愤怒不平,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在他心底深处,对他的父亲也有一份无法形容的悲伤和怜悯。
不管怎么样,他和他的父亲之间,毕竟有一点相同之处。
他们毕竟同样是男人。
可是铁银衣已经握住了他的臂。
“你不能走,现在你绝不能走。”铁银衣说,“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,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你的父亲现在是多么的需要你,不管怎么样,你总是他亲生的骨肉,是他血中的血,骨中的骨。”
贺小文的双拳紧握,手臂上的青筋一直不停地在跳动,铁银衣盯着他,一个字一个字地说。
“你更要知道,要想重振贺家的威风,只有靠你了。”
积雪的小径,看不见人的亭台楼阁,昔日的繁华荣耀如今安在?
错不在他们,错在一件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,一段永远无法忘怀的仇恨。
──他父亲的父亲,杀了她母亲的父亲,一招毙命。
她的母亲复姓上官。
贺氏神笔,例不虚发。就连威震天下的神风集团的湘江老人也未能破例。
“这是我平生做的第一件错事,”老人说:“因为我明明知道这么做是不可原谅的,是会害人害己的,可是我还要去做。”
“也没有怎么样,也没有不怎么样。”贺小文笑笑,“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,别人看得惯也好,看不惯也好,反正我也不在乎。”
“不在乎?为什么我就不能不在乎?”
老人的心里在滴血,如果他以前也能像他的儿子这么样不在乎,那么他活得一定比现在快乐得多。
李坏的心里也在滴血。
他也知道他的父亲心里在想什么,他父亲和他母亲那一段恋情在江湖中已经是一件半公开的秘密。
白雪红梅间仿佛忽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,一个白衣如雪的女人。
一段永难忘怀的恋倩。
“庄主,二少爷回来了。”
曼青先生骤然从往日痴迷的情怀旧梦中惊醒,抬起头,就看见了他的儿子。
──儿子,这个这么聪明,这么可爱的年轻人真的是我的儿子?我以前为什么没有照顾他?为什么要让他像野狗一样流落街头?为什么要离开他的母亲?
老人坐在廊檐下,痴痴地望着满院红梅白雪,就好像一个孩子在痴痴地望着一轮转动的风车一样。
人为什么要老。
人要死的时候为什么不能死?
老人的手里有一支笔。
一支杀人的笔,一支例不虚发的笔,贺氏神笔!。
老人又沉默了很久,甚至已经久得可以让积雪在落叶上溶化。
贺小文听不见雪溶的声音,也听不见叶碎的声音,这种声音没有人能够用耳朵去听,也没有人能听得到。
可是贺小文在听。
他也没有用他的耳朵去听,他听,是用他的心。
因为他听的是他父亲的心声。
他没有告诉贺曼青他已经不行了,他死也不会告诉他的对手他已经不行了。
他就真砍断他的头颅,切断他的血脉,斩碎他的骨骼,他也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这一类的话。
所以他战,欣然去战。
所以他败。
所以他死,死于他自己的荣耀中。
这件事,这个人,贺小文当然是知道的。
“我一战而胜举世无双的名剑,当然欣喜若狂。”
这本来也的确是一件让人得意欣喜的事,可是曼青先生在听说这件事的时候,神情却更悲观。
“因为后来我才知道,一件我当时所不知道的事情。”老人说,“当时我如果知道这件事,我宁可死也绝不会去求战。”
他又说:“后来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件事,我相信你一定也知道。”
老人又对贺小文说。
“今天我找你来,并不是为了要对你解释这件事,这件事也是永远无法解释的。”
贺小文依旧沉默。
“我生平只做错过两件事,两件事都让我痛苦终生。”老人说,“今天我找你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。”
空寂的庭院中,几乎可以听得见落叶在积雪溶化中破裂的声音。
贺小文的脚步和心情同样沉重。
不管怎么样,不管他自己心里怎么想,不管别人怎么说;这里总是他的根。
血浓于水,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。
他又要见到他的父亲了,在他还没有生出来的时候,就已把他们母子遗弃了的父亲。
可是他不能背弃他的父亲,就好像他不能背弃自己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