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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江湖寂寥一百年(第2 / 4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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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年轻文士的白袍青年,眼神痴迷,嗓音温柔道:“高姑娘,山外都说一别三日如隔三秋,过去这么多年了,甚是想念。”

打探清楚了,这位湖山派当代掌门,至今尚无婚配,既然如此缘分,那么她的未来道侣,就没谁可以跟自己争抢了。

原来在群峰高耸、气势凛然的西岳地界,高君遇到了一位满身道气的年轻文士,似神若仙,自称宋怀抱,前身是南苑国境内一个籍籍无名的寒士。此君在自家山中赤黄两色云堆里,建造出一座富丽堂皇的仙阙,道场名为纷纭境界。一众“天曹”佐官胥吏,跻身仙班的宫女仙官,还有数不胜数的门房侍女,皆非活人,而是山鬼水仙,或是山野精怪炼形而成。

显而易见,西岳是人间第一个有意招兵买马的山头,宋怀抱早早就自家山岳地界的所有“非人者”,给一网打尽了。

若是只论山头势力的成员多寡,好像其实还是这座西岳山君府拔得头筹,一骑绝尘,已经将一众山水同僚远远抛在身后。

先前在这座似孤悬云海作岛屿的中岳之巅,终于被御风至此的高君,发现了一处仙人古迹,找到了人间第一位山上的同道中人。

只是当时的湖山派掌门,尚未真正理解何为“神”“仙”之别。

双方见面,尽可能多聊了几句,当然高君与他,当时戒心都很重,都不敢言说太多的自家修行事。

一位头戴高冠、手捧拂尘的老者,眯眼笑道:“看得出来,这才几年没见而已,高仙君道力又涨,可喜可贺。”

这些个只会窃取天机、疯狂汲取天地灵气的人间练气士,若能占据风水宝地,修行登高,真是事半功倍。

她是最后一位跨过门槛的议事者,方才高君在屋外,掐自家一脉秘传剑诀,再打了个道门稽首,“见过宫湖君和诸位道友。”

见到这位在此方天地可谓一枝独秀的仙君,屋内几位,都难免想到当年那个竟能返老还童、御剑而行的俞真意。

自己先成为元婴境,再为湖山派栽培出一位金丹境。

俞真意的一派掌门当到这个份上,也算功德无量了。

高君对这五尊奉天承运的山君神灵,都不陌生,因为多年之前,相互间就都打过照面了。

北晋、松籁两国接壤边境处的秋气湖,湖心有岛屿,岛上有一座道观,名为大木观。

道观门口悬一副木质楹联,是那内容极长的龙门对,字迹是观主从一幅岁月并不如何悠久的字帖亲笔摹拓而来,木刻籀文,极有功力,这还是刻工为之,属于第二场失真,若是得见字帖真迹,想必气息更古。

坐井观天小,日月分外明。剑光纵横,目中无人,了却君王事,夜观北斗星,人间几多三不朽。丹扉啄啄来,观中巨木参禅且参天。谁是路上同行?

秋水意气高,白骨乱蓬蒿。饮马渡河,路上辟易,曹官赠灵书,共读南华篇,唯吾证道得长生。红尘滚滚去,匣内青蛇问真又问玄。我乃陆地神仙!

登岛访客,若是站在道观门口,如果没点古文训诂的本事,瞧见这幅龙门对,估计连字都认不全。

以前江湖上的女子武夫,如今的各路女子山水神灵,她们都愿意对隋右边,发自肺腑给予一份敬意。

玉牒上人扯了扯嘴角,隋右边当初若是成功了,或是如今她与眼前湖君宫花一般,重新现世了,那就敬她一敬……

高君犹豫了一下,说道:“隋右边如今就是落魄山的谱牒修士,她由武夫转去修道,潜心修习仙家剑术,隋右边是宝瓶洲山上年轻十人之一。我猜她的境界,就是金丹之上的元婴境。”

玉牒上人听闻此事,一时语噎。

宋怀抱摇头笑道:“可悲可叹可怜,虽说不知道她又是如何在那边死而复生的,但是我怎么都想不到,曾经身为天下第一人的女子大宗师,隋右边竟然也会成为谁的附庸,寄人篱下,难道这就是以前我们这边,各国市井坊间志怪小说上边所谓的……位列仙班?她隋右边就只是换个地方,领取一份天家俸禄?”

高君说道:“是外边天地间的七十二福地之一,旧名藕花,如今改名为莲藕。”

老者死死攥紧拂尘白玉杆,一手当场捏碎手中瓷杯,瞪眼厉色道:“什么?!我们这里就只是七十二福地之一?!”

高君随手一挥道袍袖子,将那那迸溅而出、快若箭矢的全部碎瓷片,重新聚拢在空中,复原成瓷杯,轻轻飘落在地上。

她继续说道:“福地之外,外界数座天下,犹有十大洞天和三十六小洞天。但是洞天与福地,有些不同,前者多是外界某位大修士的独家道场。”

女子湖君抿了一口茶水,抬头柔声问道:“高掌门,既然洞天有归属,想必福地也是差不多的情况?”

高君神色淡然道:“天外有天,那边如我这般的练气士,只是被说成是金丹境,刚刚步入地仙的门槛,有很多。”

“少年”怀复神色晦暗,沉声道:“按照敬仰楼的秘密记载,好像以前隔三岔五,就总有那边的所谓‘谪仙人’,跑来我们这边横行无忌,随心所欲,不是乱国,把天下搅和得鸡犬不宁,就是喜欢在江湖上滥杀无辜。只说最近一次,可以确定谪仙人身份的,就有春潮宫周肥和鸟瞰峰陆舫在内的一拨人,有些死在了南苑国京城,有些没死,登上城头离开了。相信高掌门的湖山派密库档案,这些关于上界仙班的志怪秘闻,只会记录更多。”

此话一出,一时间主宾无语,屋内皆似坐忘。

郑凤洲终于打破沉默,“请教高掌门,在天外那边,境界最高的练气士,道法是怎么个高法?我们这边有无参照?”

高君苦笑道:“道行实在太高,根本无法估算。”

当年在那位于东海之滨的巨岳山脚处,尚未登山的高君,就曾亲眼目睹一条兴风作浪的深潭作祟毒龙,拖动着长达百丈的庞然身躯,蜿蜒登山,却被一位坐镇山岳的神灵,现出一尊巍峨法相,手持一方鸟篆印文的法印,将其打落回龙潭,口含天宪,降下一道法旨,罚它在深潭中潜灵修真三百载才能重见天日。

至于在这些雄山大岳之外,在那暂时无名的崇山峻岭与湖泽江河之间,高君见到了一个又一个的神异古怪,天材地宝,古木仙卉,渐次生发,道气弥漫,聚散不定,机缘四起,山水气运开始流转,人间王朝京城有龙气盘桓,那些风水宝地,逐渐出现了适宜练气士开辟金玉道场、仙府洞天的雏形。

整个崭新人间,显得生机勃勃。

皆是俞祖师所谓“等到一场天降甘露的异象”,莲藕福地跻身上等福地之后的诸多应运而生、种种大道阴阳孕育、显化而起。

今夜这座落花院,水君宫花是东道主,五位山君贵客,中岳郑凤洲,东岳赵巨然,北岳玉牒上人,西岳宋怀抱,南岳怀复。

此刻酒桌上刘羡阳又开始吹嘘,“凭咱们几个的资质,我当然排第一,顾璨第二,陈平安你就垫底好了,我们别说再过一千年,只要再给我们三五百年的修道岁月,那还了得?!别说我们浩然天下,其余所有天下的练气士,听到和见到我们仨,当然主要是我刘羡阳的大名了,都得好好掂量掂量,还敢不敢招惹我们中的一个,说到这里,就又主要就是顾璨了。”

陈平安听到这里,说道:“可以开骂了,我肯定不拦着。”

顾璨笑了笑,“难得说几句实在话。”

各自举起酒碗,轻轻磕碰两下。

曾几何时,末代隐官独守城头,半人半鬼,能不能活着返乡都是两说。

南岳山君,是一个神色木讷的“稚童”,名叫怀复。

最为装束古怪,头上簪花,身穿麻衣,脚穿草鞋,好个乱插蓬蒿箭满腰。

高君出去游历一番,如今道行精进不少,才看出这位南岳山君的大道根脚,是一位气象醇正的山泽神异出身。

其实高君内心深处,相对最为敬重的屋内客人,还是有意与其他山君拉开距离的一位,正是那尊始终闭目不言的东岳山神。

他也是唯一一位鬼物出身的大岳山君。

高君坐在一张属于自己位置的蒲团上边,“座位”就位于身为东道主的秋气湖君身边,显然是要比大五岳山君高出一筹的。

这是秋气湖对这位传说中陆地神仙的一种无言礼敬。

道高者德崇位高。

与高君开口道贺的,是如今的北岳山君,世人皆不知其名姓,只知自号“玉牒上人”。

高君曾在山下正值酷暑时节,山上却是积雪皑皑的北岳地界,遇到了这位倒骑白鹿、手捧拂尘的山中羽客,当时他自称是本地山神,哪怕他明知高君是一位“已经得道”的山上练气士,言语口气依旧很大,依旧将她视为下国人,白鹿羽客俨然以上界神人自居。

秋气湖君,水神娘娘宫花同样身穿道袍,不过外罩一件传说中的兜率法衣,轻若鸿毛,据说真实重量不过半铢,稍稍外泻些许灵气,屋内便是宝光流转,熠熠生辉,故而根本无需灯烛、宝珠照亮。

屋内一位中年男子容貌的山君,气态儒雅,率先开口笑道:“高掌门,时隔多年,又见面了。”

他习惯性攥着一块碧玉牌,雕刻有仙人乘槎献寿图,最早铭文是“再来花甲”。后来被荣升山君的男子,又补刻了几个字。

他就是如今的中岳之主,山名气魄极大,就叫江山,山外有一条大江横过。

化名郑凤洲。

大木观的观主,宫花,道号“青词”,兼任此湖水君,宫花是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冠,年约三十,背一把古剑,剑鞘裹缠金丝,鞘内藏有名剑“横秋”。

据说前生曾是一位武学宗师,死后一点灵光不散,成为英灵,她取回昔年佩剑,仗剑横行天地间,最终在此巨湖停步,筑造大木观,自封湖君。但是英灵鬼物成为一方神灵,成神之日就是所占道场山头的那个“成道日”了,就像练气士跻身仙人境,能够重塑根骨、容貌身姿,宛如一场“洗心革面”。

登岛的客人,被她这位地主分出了三六九等,就像此刻,能够受邀在落花院内喝茶的,连同观主自己,总共就只有七位。

六位外人,分别是湖山派掌门高君,位列天下大岳的五尊山君,他们各有化名或道号。

高君头戴一顶仿制银色莲花冠的道冠,穿杏黄道袍,脚踩一双符箓缥缈、纹路繁密的青云履。

宋怀抱自说自话,“果然我是对的,能够死而复生,凭借一点真灵成神,宛如一场大梦初醒,终觉越是冷清寡淡处趣味弥长。”

高君点点头,“属于一个叫落魄山的仙府,落魄山位于浩然天下九洲之一的宝瓶洲,与浩然天下地位相当的天下,还有几座,最新出现的崭新天下,名为五彩天下,据说练气士想要成功跨越天下远游,必须是飞升境。”

她犹豫了一下,还是没有加上两个字的后缀,起步。必须是飞升境起步!

这就意味着飞升境之上,犹有境界更高一层的练气士。

玉牒上人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,“他娘的,飞升境又是个什么玩意儿?!是如当年某个娘们那般,仗剑上冲,差点能够打破天的货色?”

女子湖君宫花面若冷霜,毫不掩饰自己的神色不悦,冷声提醒道:“她叫隋右边!”

在那宝瓶洲北岳的披云山,高君曾经与魏山君有过一个冒昧请求,能否与一位与师尊当年境界相当的元婴境,来一场问道斗法。

但是魏檗当时只是笑着摇头,婉拒了高君,只说府上库藏道书可以多看几本,打打杀杀就不必了。

既然连尚且属于地仙范畴之内的元婴境,高君都没有亲身领教过对方的修为高低、杀力强弱,何谈在元婴之上的那种上五境?!

与此同时,魏檗还暗示高君一句言多必失,披云山与落魄山的情况,高掌门回去后尽量挑选些能说的,不能说的,就尽量不说。

玉牒上人一甩拂尘,换手搭着,重重冷哼一声,“那我可就好奇了,咱们这儿,到底算个什么东西?”

高君接过身边女子湖君递过来的一杯热茶,道了一声谢,双手托杯,开门见山道:“我已经去过天外一趟了,才回来没多久。”

高君才开了个头,宋怀抱便立即微笑附和道:“感觉如何,是不是真如书上所说,坐井观天曰天小者,非天小也。”

他早就看不顺眼大木观门口的那副楹联了,故弄玄虚,大言不惭,一看就是那位贵公子的字迹,可把他给恶心坏了。

当时宋怀抱站在门口,就忍不住连连翻白眼,差点就要掉头离去。

如果不是想着那位当初一见倾心的高姑娘,他可不乐意走入道观。

刘羡阳从南婆娑洲醇儒陈氏那边求学归乡,书剑两无成,籍籍无名,因为刚好过了四十岁,当年连宝瓶洲的年轻十人都没登榜。

顾璨进了白帝城,如入深海,就此杳无音信。

“我刘羡阳的剑术,陈平安的拳法,顾璨……你就有什么道术就学什么什么好了,今天喝过酒,咱们继续努力,各自好好修行,到时候跟谁打架都不怂!问拳问剑或问道,好像都是太单调,既然如此,要问就一起问了!”

这类有关未来是如何、将来会怎样的“大言”,昔年顾璨年纪太小想不到,陈平安不习惯说,只有刘羡阳,想说,肯说,敢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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