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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百七十一章 当时坐上皆豪逸(第2 / 4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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咋的,要搬山造湖?年轻人真当自己是位上五境的老神仙啊,有那搬山倒海的无上神通?

退一万步说,就算可以搬徙几条山岭的无主余脉,再从地面凿出个承载湖水的大坑雏形,水从哪里来,总不能是那架起一条桥梁河道,水流在天,牵引跳波河入湖?再说了,如今是枯水期,跳波河水量不够,何况真要如此肆意作为,山水气数牵扯太大,会影响两岸老百姓今年的秋收一事,届时大骊朝廷那边一定会问罪,即便大骊陪都与京城工部都可以破例通融一番,江河改道终究是一个板上钉钉的定局,新湖即便建成,还会是那无源之水的尴尬境地,湖泊水运,死气沉沉,旧跳波河水域的一众水裔精怪,是绝对不会跟着岑河伯搬迁到一处死水潭的,到时候岑文倩还是个香火凋零的孤家寡人,那么此举意义何在?

年轻气盛,不知所谓。

不过话说回来,这份好意,还得心领。

岑文倩笑着摇头道:“曹仙师无需如此吃力不讨好,白白折损修为灵气和官场人脉。”

原来也曾年轻过。

就像那个老嬷嬷。

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事情。

就像齐先生、崔诚、老嬷嬷之于陈平安。

陈平安之于裴钱、曹晴朗、赵树下他们。

陈平安问道:“崔老先生也会与岑河伯诗词唱和?”

岑文倩笑道:“当然,崔诚的学问才情都很好,当得起文豪硕儒的说法。刚认识他那会儿,崔诚还是个负笈游学的年轻士子。窦淹至今还不知道崔诚的真实身份,一直误以为是个寻常小国郡望士族的读书种子。”

岑文倩开口介绍道:“窦老儿,曹仙师是那崔诚的不记名弟子。”

窦淹疑惑道:“哪个崔诚?”

岑文倩笑道:“就是那个每次路过都要与你叠云岭蹭酒喝的穷书生。”

陈平安又钓上一条金黄色的鲈鱼,再次抛竿入水,微笑道:“家里也没什么长辈了,至于上山修行一道,有领路人,可一样没有什么师徒名分,所以先前自称散修,非是晚辈有意诓人。”

岑文倩笑问道:“一个修道之人,学拳滋味如何?”

陈平安轻声道:“学拳大不易,尤其是崔老先生教拳,难熬得让人后悔学拳。”

岑文倩叹了口气。

那就做不得假了。

窦淹唏嘘不已,“文倩,这次是我沾你的光了,天大福缘,说来就来。”

当之无愧的神仙手笔,轻描淡写造就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仙迹。

岑文倩笑着没说话。

窦淹突然问道:“咦?岑文倩,你可记得清楚那位曹仙君的面容相貌?”

岑文倩微微皱眉,摇头道:“确实有些记不清了。”

陈平安说道:“稍等片刻,我还要临时写一封书信,就有劳窦老哥转交给那位大渎长春侯了,我与这位昔年的铁符江水神,算有半分同乡之谊,今日此地动静,说不定长春侯可以帮我在陪都、工部那边解释一二。”

陈平安言语之间,手腕一拧,从袖中取出纸笔,纸张悬空,水雾弥漫,自成一道玄之又玄的山水禁制,陈平安很快便写完一封密信,写给那位补缺大渎长春侯水神杨花,信上内容都是些客套话,大致解释了今天跳波河地界的变动缘由,最后一句,才是关键所在,无非是希望这位长春侯,将来能够在不违禁的前提下,对叠云岭山神窦淹稍加照顾。

就像浩然九洲的每尊大岳山君,也会管辖众多江河,那么身居高位的大渎公侯,辖境之内一样拥有诸多山脉。

陈平安最后取出一枚私人印章,印文“陈十一”。

拈起印章,朝那底款三字,轻轻呵了一口气,盖在书信末尾。

窦淹瞪大眼睛,伸长脖子看着那一碗白水,年轻人该不会是吹牛皮不打草稿吧?

陈平安将那只盛满水的白碗递给岑文倩,笑道:“岑先生与崔老先生相识一场,是君子之交淡如水。”

岑文倩也不是什么迂腐之辈,大大方方接过那只水碗。

等到岑文倩接过那只不重的一碗水后,陈平安打量了几眼四周山水,双指并拢,无需符纸,画弧作符,画了一个圆相,先界定疆域,再一个翻掌,刹那之间,山河震动,跳波河一旁数里之外,与叠云岭接壤处,三百里地界瞬间凹陷下去,但是期间一切有灵众生,都被青衫客一抖袖子,腾云驾雾一般,被抖落到跳波河上游岸边,再轻轻一虚握,那些塌陷的山根地脉凝为一粒芥子大小的土球,被陈平安握在手中,再次以手指画符,学那仙簪城与陆沉的一人一符,先后在大坑底部与手中土球,分别画水字符与山字符,未来大湖,与叠云岭,形成山水相依的格局雏形。

神乎其技。

很快那一袭青衫就重返跳波河畔,依旧手端白碗,只是多出了一碗水。

窦淹大失所望,雷声大雨点小?

这么点大的白碗,就算施展了仙家术法,又能装下多少的水?还不如一条跳波河流水多吧?舍近求远,图个什么?

只是岑文倩却神色凝重起来,问道:“曹仙师是与大渎借水了?”

陈平安摇头道:“稍稍跑远一些,换了个取水之地。”

什么样的人,交什么样的朋友。

陈平安大致心里有数了,以心声问道:“听说岑河伯的朋友不多,除了窦山神之外,屈指可数,不知道朋友当中,有无一个姓崔的老人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老人姓崔,是位纯粹武夫。”

“不认识,与江湖人一向没什么往来。”

陈平安笑道:“容晚辈说句大言不惭的话,此事半点不吃力,举手之劳,就像只是酒桌提一杯的事情。”

窦山神以心声气笑道:“文倩,你瞧瞧,这神色,这口气,像不像当年那个穷光蛋崔诚?”

“晚辈去去就回。”

青衫客一手端碗,只是跨出一步,转瞬间便消逝不见,远在千万里之外。

窦淹施展一位山神的本命神通,收回心神后,震惊道:“好家伙,已经不在叠云岭地界了!”

李宝瓶、裴钱和李槐之于白玄、骑龙巷小哑巴的这些孩子。

而那些如今还小的孩子,说不定以后也会是落魄山、下宗子弟们无法想象的前辈高人。

大概这就是薪火相传。

陈平安蹲在河边,将鱼篓里边的两条鲈鱼抖落入河,收起鱼竿鱼篓后,起身从袖中摸出一只白碗,换了一个称呼,笑道:“岑先生,大渎改道一事,晚辈是大骊官场外人,无力改变什么,不过岑先生是否愿意退一步,无需更换金身祠庙和河伯水府,就在这附近,担任一湖河伯?”

那人说得没头没脑,窦山神听得云里雾里。岑文倩转任一湖河伯?可是方圆数百里之内,哪来的湖泊?

窦淹哈哈大笑道:“哦,是说那个小崔啊,记得,怎么不记得,见过几次,不过那小崔眼界高,只与岑河伯关系亲近,每次只晓得从我这边骗酒。”

然后窦山神就发现那个大骊年轻官员的脸色、眼神都有点怪。

窦淹疑惑道:“咋个了,不喊他小崔喊什么,双方年龄差着两三百年呢,难不成我还得喊他一声崔兄啊?那也太矫情了。”

陈平安怔怔看着河面。

河水碧如天,鲈鱼恰似镜中悬,不在云边则酒边。

这个深藏不露的大骊年轻官员,多半真是那崔诚的不记名弟子。

崔诚看待习武一事,与对待治家、治学两事的严谨态度,如出一辙。

岑文倩问道:“既然曹仙师自称是不记名弟子,那么崔诚的一身拳法,可有着落?”

陈平安笑答道:“我有个开山大弟子,习武资质比我更好,侥幸入得崔老爷子的法眼,被收为嫡传弟子。只不过崔老爷子不拘小节,各算各的辈分。”

岑文倩点点头,是崔诚做得出来的事情。

窦淹感慨道:“这算哪门子事,山巅仙人行事,果然不可以常理揣度。”

这是陈平安第一次用这方珍藏多年的印章,正式钤印书信。

以后落魄山与别家山头的书信往来,只要是山主陈平安的亲笔手书,要么钤印“落魄山陈平安”,要么就是这方“陈十一”。

这才是名正言顺的山上礼数。

陈平安将书信放入一只信封,交给窦淹,最后抱拳与两位笑道:“岑先生,窦老哥,晚辈还着急赶路,就此别过,山高水长,后会有期。”

岑文倩和窦淹各自还礼。

一位河伯,一位山神,面对这等搬山运水之法,依旧闻所未闻,以至于两位山水神灵金身震动,不由得心神摇曳不已。

什么曹仙师,得尊称一声曹仙人、曹仙君才妥当吧。

陈平安将那颗杏子大小的袖珍土球递给窦淹,笑道:“窦老哥,萍水相逢,一见如故,以后再与老哥讨要酒水喝。这枚山字符,可以搁放在地界山根处,以后土气生发,于叠云岭的山运小有裨益。至于将来叠云岭与湖泊山水接壤,更无须担心山水相犯,只会两相稳固。”

窦淹接过被说成是“山字符”的古怪土球,竟是一个踉跄,差点就没能接住,山神老爷顿时老脸一红。

窦淹瞥了眼轻松端碗的岑河伯,奇了怪哉,为何就只有自己出丑了?

岑文倩追问道:“可是海水?!”

陈平安点头道:“岑先生放心,虽是在入海口附近取的水,但晚辈已经去浊取清,暂时比不得跳波河流水清澈,但是将来假以时日,水运品秩不会太差。这一碗水,水量尚可,足可支撑起一座三百里大泽湖泊。”

岑文倩无言以对。

这叫“尚可”?

相传远古仙人,袖中有东海!

陈平安继续说道:“那位崔老爷子,曾经悉心教过我拳法,不过觉得我资质不行,就没正式收为弟子,所以我只能算是崔老前辈一个不记名的拳法徒弟。”

在落魄山竹楼那边,老人可从不跟陈平安聊什么往事,像崔诚与跳波河岑文倩是好友这种事情,还是老人与暖树她们闲聊,陈平安再通过落魄山右护法这位耳报神的通风报信,才得以知晓。

说来奇怪,崔诚在陈平安这边,从没什么好脸色,但是到了暖树和小米粒那边,和蔼得不像话。

岑文倩沉默片刻,“曹仙师真会说笑,一个修道有成的山上神仙,竟然跑去练拳,学些武把式,岂不是空耗光阴,浪费仙材?曹仙师就不怕家族和山中长辈埋怨一句不务正业?”

显而易见,这位河伯,相较于先前那场问答的言简意赅,话多了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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