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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九十七章 我也会剑开天幕(第1 / 6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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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陈平安一开始就没当真,只是让对方安心收钱罢了。那对在鬼蜮谷挣钱大不易的道侣,是否守约等足一月光阴,陈平安都不在乎。

因为道侣卖出了那五副肤腻城白玉骨头,不管是等不等那一个月,陈平安都不会在奈何关集市露面,没等,携钱潜逃,他们就自己担心着事后追责,多少是他们的一桩心事。等够了一月,更好,他们便可心安理得离去,让那位五境女修破开瓶颈跻身中五境的洞府境,那笔神仙钱,想必绰绰有余,还足可帮助她稳固洞府境,至于剩下的盈余,男子修士能否顺势破境,只看天意缘分而已。

至于陈平安为何如此。

道理很简单。

就像陈平安在避暑娘娘的地库那边,一定要收取那两副执手赴死的白骨,为的不是求财,陈平安非但不觊觎那位陇西国君王和清德宗谱牒女修的白骨、龙袍法袍,唯一的念头,就是回头找一处他们的故国故地,将他们的白骨合冢葬在那青山绿水之间。

而且在雷池之中,如油煎火熬自身皮囊魂魄,便是真正的鬼蜮谷历练。

虽说相较于落魄山竹楼的打熬,轻了些,可是裨益不小,并且雷池本就是天地间最熬人的牢笼,受此苦难,别有妙处,陈平安其实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筋骨、魂魄,已经稍稍坚韧几分。

乌鸦岭,从肤腻城白娘娘那边夺来的一件雪花法袍。按照范云萝的说法,市价两三颗谷雨钱。

若是卖还给肤腻城,应该会有一两颗谷雨钱的溢价。

只是一想到那个喜欢故弄玄虚的白娘娘,陈平安就心情郁闷。

好嘛。

原来都是陈平安自己随口瞎诌的道理。

估摸着整座天下,也就只有落魄山的那些马屁精,才会愿意将这些言语当真吧?

陈平安小心翼翼收起两枚竹简,心情大好。

随后陈平安没有着急赶路去往铜臭城。

独自行走于山林间,陈平安喃喃自语:“自己不喜欢的,就一定是错的?你陈平安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些?你算哪根葱?”

陈平安又问自己,“慈不掌兵,义不掌财?”

陈平安摇摇头。

陈平安觉得古人说话,只说半句,算不得真正的醍醐之语,一旦某些断章取义的言语,被世人奉为圭臬,当做为人处世的金科玉律,确实可以少去许多人生上的麻烦,不是说不好,可到底还是美中不足的。

比如书上又讲了。

车辇由那八头小精怪喽啰扛在肩上。

车辇附近,数十个喽啰精怪披挂铁甲,手持刀枪,叫嚣不已。

与这伙山中精怪对峙的,是十数位精锐士卒装束的高大鬼物,佩刀挂弩,如同人间沙场锐士。

为首一位身穿银色铠甲的将领鬼物,满脸怒容。身边站着一个矮他一头的活人男子,与鬼物和精怪杂处相伴,依旧意态倨傲,没有丝毫畏惧,他竟然身穿一件胸前绣有白鹇的大红色文官补服,内穿白纱单衣,足登白袜黑履,腰束玉带,这位约莫年纪不大的“官员”,正伸出一根手指,直指车辇,大骂不已。

身材魁梧坐如小山的壮汉,听着那人絮絮叨叨的谩骂声,抬脚轻轻踹了一下脚边的女子,低声问道:“到底在说个啥?”

你们拿你们的大福缘,我捡我的小破烂。

陈平安蓦然而笑,好一个无法掩饰的眉开眼笑,乐呵呵道:“这样的破烂,真是多多益善!”

然后陈平安抖了抖袖子,“再说了,你们可不是破烂,都是大把大把的神仙钱呢。”

何况那从杨凝性那边扒下来的法袍百睛饕餮大袖中,还藏着那三张瞧着就贼值钱的符箓。

陈平安跳下高枝,脚步欢快,学那崔东山大袖晃荡,还学那裴钱的步伐,何其形似神似。

即便书简湖之行返回落魄山后,晓得了自己大道亲水,可是陈平安还是拒绝了那件独独裨益亲水修士的法宝。

天上确实偶尔会掉几张馅饼砸在头上。

可是陈平安信不过那个崇玄署杨凝性以玄妙道法、将全部心性之恶凝练为一粒纯粹“芥子”的“书生”。

但是陈平安很好奇这门云霄宫羽衣卿相的独门道法,到底是如何做到炼化心神如炼物的。

陈平安算完账,才发现自己原来这趟鬼蜮谷之行,竟然挣了这么多家当。

在敕雷神将的地盘积霄山,挖掘出了五截大小不一的金色雷鞭。

这些天材地宝的金雷竹鞭真实价值如何,暂时不知。

不过先前那个生有两颗金雕头颅的妖物,为何要说自己是搬走了雷池的窃贼?

正因为此,陈平安担心积霄山那边有大变故,离开黑河之后,就刻意绕开了积霄山。

其实积霄山与老龙窟一样,如果真不怕死,一探究竟,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。

至于那头月宫种闺房内的瓶瓶罐罐,陈平安还是很上心的,以后离开骸骨滩继续北游,天晓得会不会遇上几个有钱没地方花的大家闺秀、山上仙子?说不定她们一个猪油蒙心,就要高价买去?朱敛信誓旦旦说过,天底下就没有不想要更好看些的女子,若是有,那也是尚未遇上值得“为悦己者容”的心仪男子而已。

至于在羊肠宫地道尽头,捉妖大仙珍藏的那一大箱子兵书。

陈平安还没来得及仔细翻阅,打算在青庐镇那边落脚后,才一本本翻翻看,应该都是当初两大王朝和十数个藩属国遗落在骸骨滩的书籍,给羊肠宫存世千年之后,也恰好是陈平安这个小包袱斋的本钱之一,不过还是需要精心挑选,拣来一批最好的,以后就放在落魄山的自家藏书楼。

一想到将来有落魄山弟子,入楼借书翻书,听闻藏书楼老人,说上一嘴,这是咱们山主当年远游北俱芦洲骸骨滩的收获,老人再添油加醋地胡说八道一番,说翻看书籍的时候可一定要小心些,因为这些可是从龙潭虎穴里找出的宝贝……

那弟子是不是就觉得回头看书的时候,一定要更加仔细用心,然后在读书乏了的灯下,多多少少会有些佩服那位年纪轻轻、便走过了千山万水的“山主”?

陈平安离开了羊肠宫地界,很快就收起剑仙入鞘,飘落在一处瘴气横生的崇山峻岭当中,先前俯瞰大地,只要走出这片山岭,再往东南行去约莫五十余里,应该就是那座城池高大的铜臭城,而披麻宗修士驻地青庐镇,就不远了。

学那仙人御剑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,世间云海千变万化,百看不厌之外,还可以做些解闷事情,先前离开羊肠宫,陈平安就故意拣选一处齐整如刀削过的云海底层,脑袋没入云海,缓缓御剑而游,若是脚下山野有精怪鬼魅偶然抬头瞧见这一幕,大概会觉得……这个不见头颅的练气士脑子有病?除了这般幼稚可笑的自娱自乐,陈平安也喜欢整个人没入云海之中,只露出一个脑袋,然后抡起双臂起起落落,学那凫水。

这与骑龙巷铺子里边裴钱把脑袋搁在柜台上,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,不愧是一对师徒。

人烟罕至的山岭之中,孤寂荒芜,林中树木多虬结病态,陈平安途径一处崖壁,仰头瞧见了一棵生长于石崖缝隙中的纤细梅树,云烟缭绕,崖壁底下,有一大滩稀碎白骨,多半是一棵有望修成手段的草木精魅,稍稍开窍,已经开始学会捕食飞鸟小兽了。

一般而言,世间草木成精最难,这类精魅,绝大多数化作人形,就已经走到大道断头路,像梳水国渡口青蚨坊那些站在松柏盆景上的可爱小精怪,就注定修行无望,只是靠着草木的先天长寿,虚度光阴。多是被修道之人饲养起来,瞧着讨巧喜庆而已。

愿那人间有情人,成双成对,终成眷属,愿白首不负心的已逝之人,生生死死皆在一起。

大道漫长,长生路远,修行当中,勤勉练剑出拳、不惧与强者对敌之外,做了这些他人不太愿做、我偏要停步去做的小事情,怎么就不是人生大快意?

剥落山广寒殿,从避暑娘娘闺房和宝库,都有收获。

从书生那边分了一千多颗雪花钱。

不过陈平安觉得最值钱的,还是那块作为“门扉”的寒铁,被墨家机关师精心打造出了一座月寒宫。

当时她变出了一张面孔,以此蛊惑人心,让陈平安愤懑不已的同时,还有些心虚。

除了让那对下五境道侣背出鬼蜮谷的五具白骨,咫尺物当中,还搁放有肤腻城十几位女官侍女莹莹如玉的白骨。

至于事后出了鬼蜮谷,能够在骸骨滩卖出多少价钱,陈平安心里没底。

陈平安想到这里,忍不住向南方望去,不知那对道侣卖出高价没有。

所谓的一月之约。

而是喝了几口酒,先前在羊肠宫那边拎出的酒壶里,还剩下不少。

陈平安开始在心中仔仔细细清点、盘算家当,此次从骸骨滩进入鬼蜮谷历练,收获颇丰。

不过身上这件春草法袍的折损,不算轻了,想要真正修缮如初,估摸着最少需要五六千颗雪花钱。

当初在地涌山当着书生一起逃出重围,为了示敌以弱,不敢太早-泄露纯粹武夫的底细,只好故意压抑体内那一口纯粹真气,单凭法袍,结结实实挨了那头搬山猿一重锤。后来在黑河之畔,跟那积霄山敕雷神将一番厮杀,身陷雷池,春草法袍更是被电打雷劈得破损严重了,这笔不小开销,让陈平安有些牙痒痒。

陈平安只得安慰自己,“世间最小的包袱斋做买卖,也还需要些本钱呢,你这种无本万利的挣钱心态,要不得。”

慈不掌兵,大权在握之后,需有大仁。

义不掌财,大富大贵之后,当有大义。

陈平安停下脚步,跃上高枝,坐在树上,拿出久违不曾碰面的刻刀和竹简,将这两句话刻在竹简上。

想了想,又将羊肠宫与那头小鼠精说的话,关于修心修力的言语,也刻在另一枚书简上。

陈平安收起刻刀,一手持一枚书简,高高举起,灿烂笑道:“这下子,就算是真正‘书上’说了!”

娇媚女子笑道:“在骂老爷你不是个人呢。”

壮汉愣了一下,“老子啥时候是个人了?咱们跟铜臭城这帮骨头架子,哪个是人?不就这白面书生自个儿才是人吗?”

陈平安觉得自己确实是有些得意忘形了。

可是又如何,我这会儿开心啊。

陈平安拎着那只酒壶,喝过之后,连酒壶都没舍得丢,收入咫尺物后,有些遗憾,这一路都没能撞到精怪鬼物,与铜官山是差不多的光景,可是在即将离开山头之际,突然发现遥遥一处山脚那边,有两拨人起了争执,双方对峙,刀戈相向。

陈平安迅速熟门熟路地潜行过去,敛了所有气机,拣选隐蔽处躲起来。

一架粗鄙不堪的巨大车辇上,说是车辇,其实四周并无遮掩之物,倒像是一张木筏,摆着一张宝座,上边金刀大马坐着在一位肌肉虬结的魁梧大汉,身高两丈,拳如钵大,一手持量身打造的巨大酒碗,正在仰头痛饮,酒水随意倾泻,茂密如林的胸毛如逢大雨,大汉脚边放满了空酒壶,宝座旁边,娇躯蜷缩坐着一位两耳尖尖的精怪女子,双手捧着一只盛满酒水的大碗,她时不时偷偷打量一眼“敌军大营”中的某位,她媚眼如丝。

虽说来此途中,发现宝镜山那边山水崩裂,极有可能是那杨崇玄终于取得了镜子机缘,而积霄山雷池被人偷偷搬移腾空,更是一桩大福缘。

可是陈平安不觉得这些他人之丰厚收益,就可以让自己觉得眼红垂涎。

事实上,那个处处勾心斗角、事事输给陈平安的书生,反观他离开鬼蜮谷之际的收获,哪怕不提那把杨凝真辛苦为他作嫁衣裳的三山境,只说老龙窟内饲养在小水呈内的金色蠃鱼,和那枚当初某位清德宗大隐仙亲手铸造的雕母祖钱,仅此两物,就已经算是满载而归。

不过就算知道了真相,陈平安也不会上心。

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走我的独木桥。

当然如此一来,就跟那对境界不高的道侣一样,真是将脑袋拴裤腰带上赚钱,拿命在赌。

在黑河水畔的祠庙内,与书生坐地分赃,合伙瓜分书生从覆海元君建造河底的洞府库藏。

六件灵器。

陈平安舍了那支所谓的法宝簪子,只要了那可怜兮兮的八百颗雪花钱水府库藏。(ps:上一章正文中的一万八千颗雪花钱,已作修改,应该是八百颗。)

以及小鼋水府里边,书生顺手扫入咫尺物中,一堆类似月宫种闺阁珍藏的“破烂货”。

陈平安坐在高枝上,不由得笑了起来。

继续算账。

同样是身穿青衫的账房先生,在书简湖就只能想着少输少亏。

在这鬼蜮谷,就可以想着多挣多赚。

真是日子越过越好了。

故而骊珠洞天尚未下坠,小镇那棵槐树下的老一辈,就喜欢说些山林水泽中那些子虚乌有的鬼怪故事,故意糊弄、吓唬稚童孩子而已,不过老人们大多也会夹杂一句,说我们生而为人,已是不易,当珍惜复珍惜,不然这辈子不好好做人的话,下辈子就会投胎变成猪狗。陈平安年少时就喜欢在那边远远蹲着听故事,天不怕地不怕的刘羡阳是从来就不爱听这些的,总说什么鬼神精魅、门神灶王爷,全是骗人玩意儿,所以多是顾璨陪着陈平安在那边槐荫下纳凉,然后等到泥瓶巷那位妇人扯开嗓门喊顾璨吃饭、睡觉,这才起身离开。

陈平安掠上石崖,五指如钩,钉入崖壁,就那么悬挂在空中,然后取出三颗雪花钱攥在手心,以埋河水神娘娘赠予的那部炼器诀,将雪花钱与其中蕴含的灵气,炼化为一滴滴碧绿幽幽的水珠,从指缝间滴落在这棵老梅树与石崖裂缝接壤处,陈平安做完这一切后,手掌轻轻一拍崖壁,缓缓飘落在地,继续赶路。

若是道侣那般处境窘困,急需一笔近乎活命的神仙钱,说不定瞧见了这棵生出些许异象的梅树,第一个念头,就是好奇它价值几许,最后便是壮胆涉险,攀山援壁,将其砍伐,空山斤斧响,至于梅树本身机缘是否断绝,哪里顾得上。若是道行恰巧再高一些,又囊中羞涩,遇上了那铁索桥上那两头精怪,不一样会是一场凶险不亚于大道之争的厮杀?

陈平安从来不反感那些修道之人的搏杀登高,便是手段狠辣一些,陈平安都可以理解,陈平安唯独不喜、甚至是厌恶之人,是某些早已身处高位的山上神仙,占尽好处,如那隐匿于云海的蛟龙,高高在上,却依旧对人间没有半点怜悯之心,只要是境界不如自己的,在他们眼中皆命如草芥,随意打压、杀死碍眼之人后,却轻描淡写一句大道无情,便能够一颗道心坚如磐石。

这是修的什么道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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