谋她姝色 第47节(第1 / 1页)
沈希曾经拼命地想要摆脱,但现今她却要自己走进去了。
侍奉的宦官站在雨里,撑着伞说道:“贵人,您还是要去太妃娘娘宫里吗?”
她长睫颤动,摇了摇头,声音微哑:“不,劳烦中使通报一声,臣女沈希想要参见陛下。”
那宦官吓了一跳,差点跌坐进雨地里。
但他身侧的另一个宦官似乎是早有准备,紧忙说道:“沈姑娘,常大人早就令小的等在此地了。”
可如果这事是真的呢?或者说……如果萧渡玄让它变成真的怎么办?
沈希的身躯颤抖,她都不敢去想这种可能。
在律法中没有比谋逆更重的罪,宗室参与罪加一等,到时候就是平王也保不住萧言……
如果萧渡玄想让萧言死,这的确是最好的罪名。
……不,他现在还活着吗?
但与此同时整座上京城也沸腾了。
平王世子萧言涉嫌谋逆的消息瞬时传遍大街小巷,上至达官显贵,下至黎民百姓,都在疯狂地谈论此事。
沈希闻讯时翻看信笺的手指都僵住了。
其实昨日婚宴时她就该意识到的,萧渡玄根本没有压消息的意思,他就是想要彻底毁了萧言。
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,萧渡玄到底为什么那么恨萧言?
沈家势大,如果不是像先帝那样联合诸多党羽来压,其实是很难压得住的。
不然先前沈家办宴席,也不会有那般多人敢过来。
沈庆臣若是想掺和,肯定是能掺和进来的。
他最拿手的把戏不是别的,正是将水给搅浑,然后趁着乱时来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连让沈宣过来,大抵都是沈庆臣暗中授意的。
她七岁时就跟在萧渡玄的身边,往后八年,从未离开过他一次。
便是去贺家的那回,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。
如果他们还是以前的那种关系,知悉她与萧言订亲,他不会不满,或许会含笑给她添些嫁妆。
如果时间合适的话,萧渡玄说不定还会亲自来喝她的喜酒。
他们会成为真正的一家人。
沈希垂下眸子,她慢慢地松开攥紧的手指,然后抬起脚步向着内殿走去。
走得越近,熏香的气息越重。
淡雅幽微,应当是兰香,并不过分的深重,也不过分的浓郁。
无声地萦绕在鼻间,会令人想起很雅致的事来。
明光殿很大,但布置意外的和东宫的长乐殿很像。
可是会牵动起人心底最深重的恐惧。
但沈希那时并不敢拒绝, 甚至连暗示和害怕的想法也不敢说予萧渡玄。
他从前身子不好,缠绵病榻, 除却读书就只有熏香这么一样爱好。
尤其是在病得连书都读不进去的时候, 就仅剩下熏香了。
萧渡玄常会躺在软椅上, 目光无声地望着博山炉,凝视香烟如何袅袅升起, 又如何郁郁消散。
所有的未知都只能被动地去承受。
怪诞的黑暗就像张开大口的异兽,会将她残忍地吞噬掉。
身躯像是摇曳的小舟, 来回地晃动, 不断地挣扎,最终被滔天的巨浪给淹没, 陷进中央洄流的渊水中。
而在这病态的绝望中, 熏香会成为唯一的灯塔。
沈希对香气很敏感。
她原以为她现在做这种事不会再那般紧张了,可仅仅是闻嗅到殿内的熏香时,她的额前便流下了冷汗。
熏香的气息压抑。
但其实是很名贵的香料。
沈希一直惧怕,并非是因为熏香本身,而是因为过去萧渡玄总将熏香用在床笫间。
炽热,滚烫,灼烧。
沈希辛辛苦苦走这一遭,不就是为了将自己嫁出去?
还好昨日萧渡玄直接将她带走了,不然若是等沈宣真一个情绪上来强将她带回去,那才是真的麻烦。
更何况平王还没有回来,沈家就这样背信弃义。
以后他们还要不要在这上京待下去?
沈宣的眼睛红着,他委屈地说道:“可是我怕你出事,阿姐!”
“既是您的话,就不必再通报了。”他略带谄媚地说道,“奴这就给您安排轿辇。”
沈希蜷缩在一起的指节攥得更紧。
“有劳中使了。”她抬起眼眸,竭力地克制住情绪,但尾音还是微微发颤。
摆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昭然的陷阱,然她还必须要踏进去。
再度踏进明光殿的时候,沈希的掌心都快要被掐得出血。
深重的寒意突然砸到了头顶,沈希的眼前阵阵发黑,想到这件事她几乎觉得有些毛骨悚然。
她紧咬住下唇,眼眶里也盈满泪水。
昨夜她为什么要忤逆萧渡玄?
沈希向侍从哑声说道:“去备车,我现在就要进宫。”
再没有比九重深宫更令人绝望的囚笼。
那可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侄子。
看完张太妃传来的信笺后,沈希的心中更是彻底陷入了寒凉。
今朝已经立国多年,前朝的废太子听起来名头响亮,可其实被废的时候也就不过婴孩而已。
后来高祖即位不久那人就意外丧命。
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消失多年的人,竟还活着呢?而且萧言为什么要放走他?萧言应该根本不认识他才对……
因为母亲贺氏和继母崔氏的事,他们父女两人的关系一直都不算很好,哪怕在燕地时一起经历过生死存亡,仍旧同亲近的陌生人没有太大的分别。
这时候他愿意伸出援手,沈希还是感动的。
她满是深寒的胸腔,因这一桩事亦是生出了少许的暖意。
*
快到正午时,张太妃那边总算是传来了新的信笺。
她可以坦坦荡荡地唤他皇叔,而不必像现今这般在违逆伦理的边缘挣扎着。
可是她将这一切都毁了。
沈希之前几回来得匆忙,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这里,意识到这点后她的心中陡地闪过一阵酸涩。
萧渡玄这个人既无情又有情。
他更多时候是冷酷的,但他也无疑是会念旧情的,尤其是身边跟得久了的人,总归会比对常人要多些情谊。
即便知道这不可能,沈希还是总忍不住地这样幻想。
——如果她跟萧渡玄的关系从未发生过改变就好了。
分明是极无趣的事, 可他却能盯上一整日也不觉厌烦。
沈希现今亦是不敢拒绝的。
只不过近来萧渡玄没有那样做。
他发现她更多的弱点了,比起短时的恐惧, 萧渡玄想要勾起的是她恒久的恐惧。
他就是要昭然地告诉她,她再怎样挣扎,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。
檀香、兰香、冷香,每一种香料她都能很清楚地辨析出来,因为闻嗅的时候够长,闻嗅的类型也够多。
她总喜欢通过香气的浓重清浅来判断时间。
可后来就不是这样了。
隔着柔软的一层幕布, 滚烫会碾过每一寸颤动的雪肤,分明是冰冷的指节,却会带来灼烧般的感触。
熏香并不会造成真正的烧伤。
会将人心底最深处的绝望给带起来。
第三十二章
昏暗的宫室, 压抑的熏香,柔软的绸缎。
沈希最惧怕的就是被蒙上眼睛,束缚着手脚, 尤其是手腕和脚踝被绑在一起的时候, 轻微的颤动都会牵起难言的痛苦感触。
无法挣动, 无法感知。
“昨天在家中我这心脏一直难受得紧,”他低下头颅,“那时我就在想是不是你出事了……”
沈希将他揽了过来,她轻声道:“没事的,阿宣。”
“太妃娘娘说了,是有人暗中陷害世子。”她呢喃般地说道,“不会有什么事的。”
沈希温声安抚住沈宣,然后再送他出府。
临走前她咬了下唇,最后又说道:“若是父亲问起,你就告诉他不必忧虑,更无须插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