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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有春知处 第5节(第1 / 1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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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到此,纪云蘅就顾不得其他,赶忙将门打开出去。

这些年住在小院里,没有纪家主母的传唤,她是不能出小院的。前些年小院的门一直挂着锁,只有在下人送饭或是在清理垃圾的时候才会将锁暂时打开,后来见纪云蘅守规矩,门锁就给撤了。

这是纪云蘅头一次坏规矩,擅自开门出了小院,边往外走边唤小狗。

就是这么不赶巧,没走几步,撞上了几个婢女迎面而来。

为首的婢女唤作秋娟,是纪家主母的贴身丫鬟,如今在宅中下人的地位里,算是数一数二的。她见到了擅自出门的纪云蘅,当即脸色一变,出口的腔调也十分怪异,回头骂道:“哟,大姑娘怎么出来了?你这些婢子怎么当差的?见天偷懒耍滑,这若是让老爷知道了,没你们好果子吃!”

说是玩具,不过是将几块布缝接在一起,在里面填上柔软的沙土和棉絮,撑成一个圆鼓鼓的球,再往上缝几条细长的飘带,飘带的尾端挂两个小铃铛。

铃铛是旧的,并不响,但是砸在地上也会发出声音,不吵闹。

纪云蘅很满意这个新做出来的球,爱不释手地捏着把玩很久,很是不舍。

但既然决定了给小狗,纪云蘅就不会据为己有,她站起身,拿着球去院中找小狗。

但不知为何,平日里唤一声就有回应的小狗眼下却不论怎么叫都没应声,纪云蘅在前院后院来回转了几遍,摇着手里的球连喊数十声,这才意识到,小狗不在院中。

他打小跟在这位得宠的皇太孙身边,在宫里什么东西都见过,瞧见这佛珠,却还是在心里惊叹一声。

许君赫没说话,只将头微微一偏,便是极细微的动作,殷琅就会意,上前将佛珠给接了下来,轻轻放在许君赫手边的桌子上。

“辛苦住持,奴才送您出去吧。”一改方才厉喝的模样,殷琅又是满面笑容,将老和尚给送了出去。

回来时许君赫正看着桌上的佛珠手串发愣。殷琅走过去,将手串捧起来细细检查,又闻了闻,才道:“殿下,这老主持出手大方,此佛珠是奇楠木所制,又盘了多年,浸在香火里,这天下间怕是找不到第二串佛珠能与之相比。”

许君赫伸手接下,十八颗珠子,个个圆润光滑,正正好能戴在他的手腕上。

他虽然手上的确沾了不少人命,却也不是因为别人说一两句难听的话就大开杀戒的人,只是寝宫里这跪了一地,瑟瑟发抖的宫人,倒是让他颇为满意。

敬,不足以让人信服与忠心,畏才可以。

许君赫没有杀心,但气倒是有的,恨不得当场打一顿这说话难听的老和尚,但看他这把老骨头,两拳下去怕是爬不起来了。

不能动手,于是他骂道:“头上的毛都没剃干净,就敢出来骗人,我看你个老秃驴是活腻了,若非是怕扰了皇爷爷出来游玩的兴致,我先断了你的两条腿再让人给你抬出去,看你供奉的什么能不能将你的腿接上。”

殷琅听得这话,心里吊着的气就散了。

许君赫正想着,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,是纪云蘅在靠近。

他刚回头,纪云蘅就到了跟前蹲下,紧接着她的手就覆了下来,抚摸着他的后背。

“学学。”她唤道。

浓浓的鼻音混着轻声细语,听起来有几分可怜巴巴。

许君赫听不惯,猛地站起来,怒视她。

第4章

纪云蘅就是这样的性格,许君赫在看到她的第一眼,就知道了。

她的眼睛确实漂亮,分明比浓墨还黑,却有着能够一眼望穿的清澈。

她就是一个软弱胆小的人,即便受了欺负,也只会逃跑,躲起来,连偷偷地哭泣都安静无声。

而这种窝窝囊囊,逆来顺受之人,恰恰是许君赫生平最讨厌的。

风穿过栀子树,茂密的叶发出细碎的声响,花香被卷到院子的每一个角落中。

纪云蘅坐在门槛上,长发散下来垂在地上,额前的碎发轻轻飞扬着。

她低着头,一副丧气的模样。

许君赫看着她,喂了一声,出口便是一声响亮的“汪!”

纪云蘅听声抬头,刹那间与许君赫对上视线。

许君赫就是在这时候变成小狗。

他看着面前无比高的墙,和身边比他还高的杂草,就知道白日里那些焚香诵经,还有那串佛珠一点用都没有。

不过今夜是第三回 ,许君赫实在是狗叫累了。

他站在草中,正思考着回去后是先烧了那诓人的破庙,还是先把那老秃驴抓起来打一顿,还未有所动作,就看着面前经过了几个婢女,脚步飞快。

“真是晦气死了,怎么领了个这样的差事。”

其他婢女跟着附和,嬉笑着,神情话语无比尖锐刻薄。

这些没有半点恭敬的字字句句,像是钝头的刃戳进了纪云蘅的心口。

她的情绪瞬间低落下来,酸胀的沉闷遍布心里的每个角落。

不知是伤心自己心爱的小狗被人鄙夷地喊作畜生,还是想起了她那被小院困住了后半生,郁郁而终的娘亲。

纪云蘅不再反抗,由秋娟拉着回了小院里,让婢女量着身上各处的尺寸。

但住持并不畏惧,神色淡然地将后半句说完:“泠州乃是神明眷顾之福地,所以才会与太孙殿下身上的气息相克,长住此地,或可洗清殿下身上的业障。”

话音落下,寝宫中静了许久。

殷琅一声怒喝让宫人们都吓破胆,赶忙跪下来,将头垂下去呼吸都放轻,生怕这住持惹怒了皇太孙,殃及池鱼。

每一刻的寂静,都是折磨。

许君赫听完整句话,过了好一会儿,才撩起眼皮看了住持一眼。

纪云蘅只出来这一回就被抓住,吓得停住脚步,白润的脸涨得通红。

她认出这是总伺候在主母身边的婢女,怕她回去告状,让自己受责罚。

“大姑娘,夫人让我们来给你量尺寸,裁新衣。”秋娟上前,不轻不重地扯住纪云蘅的胳膊,笑眯眯道:“许是有天大的喜事儿要落到大姑娘头上了。”

纪云蘅被往回拉了两步,稍稍用些力气挣扎,“我要找我的小狗。”

“什么小狗大狗,纪宅中哪里有这种畜生?”秋娟转头望着她,满是细纹的脸,笑起来却并不和蔼,反而暗含一种不耐的警告,“老爷先前下令,非传唤不得出静思院,你娘生前便一直遵守着未出差错,怎么大姑娘学不到一星半点的守规呢?今日大姑娘偷跑出来已经是逾矩,趁别人还没发现赶紧进去吧,我们是带着差事来的,时间也不多,望大姑娘体恤。”

她起先以为小狗从后院那个小侧门出跑出去玩了,但行到前院大门的时候,才发现前院的门底下被掏了个洞。

这门年岁很久了,本身就破旧,木门下方被虫蛀得全是洞,腐木一踢就烂了。

小狗约莫是在院中玩得无趣,刨烂了门,钻出去了。

若是跑出去玩,纪云蘅倒不担心,但小狗从前门出去,就进了纪宅中。如若让宅中的下人瞧见抓起来打一顿,再带出去给扔掉,纪云蘅就无处可寻了。

更何况小狗脾气不好,咬着人了给打死也是可能的。

他心想,香火也熏了,佛经也念了,法器也有了,这回不能再变成小狗了吧?

不过到底有没有用,还是等傍晚才知道。

夏季日长,太阳挂在天上许久,才慢慢往西边落去。

纪云蘅一整个下午都在房中,给小狗做玩具。

她之前给自己做了一个玩具,虽然被小孩儿抢走过几天且玩得脏兮兮的,后来也越洗越脏,以至于晒干之后又硬又丑,但纪云蘅还是决定先给小狗做一个。

他自小就跟在这小霸王身边,早就把他的性子给摸透,知道许君赫说的这话虽然不好听,但这些和尚却能完好无损地送回去了。

虽然这和尚一副成心找死的模样,但殷琅也生怕许君赫当真对这些和尚动手,落下个性子残暴的坏名声。

当然,许君赫现在的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就是了。

住持神色淡然,宠辱不惊,从袖中掏出了一串褐色的珠子,道:“这佛珠供在庙中许多年,浸染了香火气,今日献给殿下,或能稳固心神。”

殷琅是个眼睛极其厉害的太监,他只看一眼,就知道这老和尚拿出的东西是个宝贝。

“你看,这是我给你做的玩具。”纪云蘅晃着手里的球,几个老旧的铃铛撞在一起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
她的眼泪没有完全擦干,眼睛满是湿润,小巧的鼻头红彤彤的,但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那失落委屈的模样,反而是满眼欢快地看着小狗,飞快地甩着铃铛。

他站在门口看了纪云蘅两眼,随后迈着平缓的步子往里走,走到树下面那个熟悉的位置卧了下来。

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,这都是第三次变成小狗了,该生的气前两日也已经生完,尤其昨夜,为了置气他硬是在院中站到临近天亮,今日断不会那样了。

他卧下来之后,开始盘算着如何破了眼下这邪门的困境。

首先便要查清这里究竟是何地,这小狗是何来历,这个唯唯诺诺的姑娘又是什么人物。

眼下的难事是他对这些一概不知,一开口就是狗叫,无法与人交流,就更别谈之后如何解决这桩邪事了。

穿过喧嚣的夜风,许君赫看见纪云蘅赤红的双眼,墨黑的眼眸染上晶莹,变得更加明亮清澈。

泪珠从她那双漂亮的眼中滚落。

静谧,却不安宁。

作者有话要说:

主角人设都不完美,后面会慢慢改变和成长。

“据说谁来这地方谁就要倒霉,先前来此处送饭的下人,回去就病倒了,一连换了好几个人呢。”

“还是快走吧,免得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。”

许君赫见几人快步离开,迈动小短腿往前走了一段,一转头就看见敞开的双门。

便是天光黯淡,许君赫也能一眼看见坐在门边的人。

太阳落了,小院里没了光,一片昏暗。

手里捏着的球被秋娟抢下,随意地扔到了一边,滚了几圈沾上尘土。

她认真缝了一下午的,崭新的玩具,脏了。

纪云蘅偏头看着地上的球,抿着唇不语。

秋娟带着婢女量好了裁衣所用的尺寸就飞快地离开了,仿佛这小院是什么肮脏的地方,多留一刻就沾染上晦气。

人走了,门却没关上,纪云蘅恹恹地走到圆球边上,将它捡起来,白皙的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,然后走到门槛边上坐下来,安静着。

他向来是个神鬼不敬的主,来泠州之前根本不信什么神佛,也就是出了变成小狗这事儿,才叫来了这些和尚在寝宫里诵经。

这住持看起来很老了,老的人大多都顽固,头上一根毛都没有,胆子倒是长了满身。

许君赫似笑非笑,“你如此敬重泠州的神明,那你猜猜,他们会不会救你一命?”

住持低下头,平静道:“生死皆由天定,老衲命如尘土,不值得神明眷顾。”

许君赫眼里的笑并不和善,但也没有杀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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