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8章 三分天下不再,吴主孙权谢幕(第2 / 2页)
陆逊微微颔首,然后接着说,“孙权便是屠戮了忠良,可他本性不坏,或许…真如他所言,他只是因为小时候生长的环境,见识到的杀戮与诡计,让他一生都笼罩在恐惧之中,他…他固然曾经是赫赫一方的诸侯,可他…也是个可怜人哪!”
“踏踏——”
唔…关麟的话,关麟那和缓的语气,让孙权微微抬眸。
是两个数字…
最终,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,嘴角依然挂着那丝释然的微笑。
“大王不会是打算…可…”程昱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连忙张口,“可…可关麟焚烧的是兵士,故而…尽管杀戮颇大,可天下并无太多的声讨之音,但…现在…现在,无论是许昌还是宛城都有无数百姓啊!臣并不是妇人之手,唯是忧心于大王的声望!”
说起来,马钧率一众工匠赶制飞球一事,就连他…也是只知道在邙山内,并不知晓具体的位置,更不知道进展。
索性,关麟蹲下,抓住了孙权那苍白、冰冷的手,作势…像是在他的手中拍了拍,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宽慰一般。
牢狱外那些谩骂声不过是他孙权“少数”子民的愤慨,更多的人…是…是拥簇他的…
在短暂沉吟了片刻后,他又发出新一轮的苦笑,仿佛,他还有千言万语…还要无尽的诉说一般。
关麟的话还在继续:“人生的本质就是不确定性,从头到尾都充满着无常,你追求的克服恐惧,换句话说…你追求的其实是十足的安全感,但…所谓的安全感,这不过是个假象而已…谁会没有恐惧?谁会永远的身处安全的环境中?真正能提高所谓安全感,能克服恐惧的,其实…是提高我们与不确定性相处的能力罢了!比如,在你不会恐惧的事情上去积极努力,在你无比恐惧,不能掌控安全感的事情时…保持淡定从容的心态,仅此而已…这才是所谓人的修行!”
这…
或许,曾经他的疆域十分辽阔,可现在,属于他的只有那方寸之地,只有这里,让他能浑然忘却恐惧,在紧张与不安中等待着死神的降临。
宁静,一切的一切,一切有关东吴的征程,一切三分天下的回忆,仿佛都在这一刻画上了最后、最完美的休止符。
站在这高台上的曹操,他抬头仰望天穹,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凶狠而冷冽的光芒,仿佛一头凶猛的野兽在暗夜中凝视着猎物。
反观关麟,反观所有站在关麟身后,默默的听过孙权这一番话的“东吴故吏”…
一时间…
孙权…属于他的时代,彻彻底底的结束了。
“小虎…莫忘…莫忘…”
这是…对权力的渴望;
“宁教我负天下人,休叫天下人负我——”
…
…
然后,折纸上的内容一览无余的映入他的眼帘。
鲁肃是走在最后的那个,他等所有人都走远一定距离,他最后留下一句,似乎是问孙权,也像是在问他自己。
——『马钧,真乃巧匠之神哪!』
孙权已经无法发声,但孙鲁育重重的点头,仿佛是在用行动告诉父亲,她答应的一定会做到!
洛阳城。
“这是…”她忍不住轻呼。
准确的说,是“公投”之下,百姓们决定杀他的数量,和百姓决定饶过他的数量。
——『这个时候,难道是孙权还嘱咐他的女儿,要交给云旗什么么?』
说到这儿,陆逊正直深深的感慨。
孙权再一次宛若癫狂般的笑了,月光透过云层,跃过窗子,苍白的照亮了这漆黑的牢狱,在角落中,孙权发出凄厉的长笑,状似癫狂。
关麟注意到了他的疼痛,算算时辰,那毒药也差不多该发作了。
那是一种哭中带笑,笑中带哭的声音!
痛苦与自嘲交织在一起,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旋律。
这些话,关麟听在耳中,意识到…孙权的不甘,或许并不是东吴亡国,不是他从那高位上被推下,而是…哪怕到最终,他依旧没有战胜他心头的恐惧。
反观孙权,他一如既往的低着头,仿佛鲁肃的话,不,是任何外界的声音都已经完全无法影响到他。
他们中,有的怒斥孙权的强词夺理;
他们中,也有同情孙权的,觉得他…哪怕是昔日的江东之主,可最终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。
哪曾想,这才不过一月,就制出一百之多…
当关麟的话悉数吟出,孙权眼中的茫然不见了,好像他苦寻了一生的…那克服恐惧的方法,终于在今天依稀感悟到了一些答案!
——恐惧,只是假象!
这…
说到这儿,突然胸腔中一口血猛地涌上喉咙…
只有少数的一成,他们才因为“仇恨”,故而坚决支持杀掉孙权!
所以,所以…
这本没什么…
唯独关麟,在听过孙权这么长的一番话后,他缓缓的走到了孙权的身前。
…
是…是爱着他的!
他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摆动,仿佛在弹奏一曲最后的挽歌。
他们中,有的发出粗重的呼气;
“上面写了什么?”孙鲁育好奇,可她突然意识到,现在不该关心这个,她连忙又关切的问:“爹…是不是已经感觉…”
月光如一束束柔和的丝带,静静地洒落在小径上,陆逊与儿子没有驾马离去,而是牵着马,踏着这淡淡的银辉,缓缓地在夜色中散步。
孙权不由得深思,不由得遐想,仿佛关麟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。
“为父总是告诫你,看事情要看到其内在…”陆逊深吸了一口气,然后接着说,“你试想一下,若孙权不亲口说出他做的这些恶事,屠戮忠良的事儿,如何让江东文武对他彻底死心?而这些江东文武若是还对他心存幻想,对孙氏一族心存幻想,那且不说云旗不会用他们,单单孙氏一族也将成为云旗眼中最大的威胁…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”
他并不是因为这短暂的话语就有所感悟,而是觉得…这个时候,关麟竟是用如此平静的语气,完全没有那所谓胜利者的姿态。
“可关麟哪,孤又恨你,恨你将一切都算计在你的棋盘里,孤…昔日的东吴国主,这江东的主宰者,可于你而言,比便是如棋子一般,任凭你执子间生杀予夺…你…你究竟是菩萨?还是阎罗?哈哈哈…哈哈哈哈…罢了,罢了…至少,孤能瞑目了,罢了…罢了…”
可唯独,唯独孙鲁育…她站的位置,让她看的清清楚楚,在鲁肃转身离去的那一刻,她的父亲…眼角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。
陆逊不由得心头喃喃:
——江东共计二百一十六万百姓。
对胜利的执着;
这…
“啊…”
他没有去评价孙权的话,也没有用上位者对下位者时的口吻去讥讽孙权。
笑声,突然扬起,又迅速的收敛,然后万籁俱寂…只剩下风轻轻地摇曳着道旁的枝叶,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。
属于他的痕迹,也即将随着他的陨落而随风飘逝。
以及对敌人的冷酷无情。
陆逊的话让陆延怔住了,父亲的话让他又一次意识到,是自己肤浅了。
“大王…”许褚匆匆登上高台,看到程昱也在,并不遮掩,连忙道:“马钧进展神速,如今在邙山已经筹备了一百之多!”
紧接着,他面朝着许都城的方向,字字如刀。“时局如此,百姓又算什么?”
突然…
伴随着那笑声的是他脸上流淌着的闪闪发光的泪痕,就像是一条条悲伤的小溪,他在泪水中抬起头,隔着窗子,望向那片漆黑的夜空,双眼中闪烁着的是深不见底的情绪。
“诚然,孤发展了江南,建立了海军,发现了夷州,巡游南海,扶南、堂明、林邑等国都向孤俯首称臣,孤还开辟了与辽东、高句丽的航道,孤让百姓免于战乱,孤让他们过上富庶的生活,孤将山越收为己用,可…可哪怕如此?哪怕成为江东继往开来的第一人,那又有什么用?孤依旧治愈不了这一生的恐惧啊!”
就在这时,腹中那原本隐隐的痛感开始变得剧烈,开始如同波涛汹涌一般…
“也罢…”鲁肃摇着头,转过身,他背对着孙权,像是告诉孙权,也像是自言自语,“仲谋,在你心头,江东是不是注定不会有一个活着的大都督!注定不会出现任何一个有可能成为权臣的人?啊…是这样的吧?是这样吧!”
这话传入了孙权的耳畔,可他没有抬头,他的脑袋压得极低,像是周围任何的声音都不会再影响到他。
他站定了许久,方才说道:“人嘛,谁没有苦难,你渡过生命之河而必须踏着的那座桥,谁也不能为你建造!要战胜心魔,除了你自己以外,没有人能帮到你…”
陆延最终还是抛出了他心头所有的疑窦。
来了,来了…
陆逊顿了一下,似乎是纠结了一番,到底要不要讲述给儿子,可最终还是在陆延那望眼欲穿的眼神中妥协了。
程昱还在如此感慨,曹操却微微扬起了嘴角,他的目光锐利如刀,透射出他那强烈的野心与欲望…
也正是体会到这点,他下意识的吟出:“原来…马之将死,其鸣也哀,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…这话不假…”
下意识的,孙权捂住了他的小腹,面颊上也露出了痛苦的模样,可他口中尤是喃喃:“恐惧…假象,假象么?”
这一刻,仿佛腹中的疼痛都止住了一般,他霍然起身,他双手牢牢的举着那折纸,一双眼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上面。
“每当睡下,父兄的尸身,叛将的铠甲,权臣的话柄,刘备的战剑,关羽的大刀,曹操的奸笑,士族的嘴脸,众臣的责骂…这些就快要…快要将孤吞噬了。烂摊子…孤,孤谁都不信,谁…谁都不信!也罢,呵呵…事已至此,孤…孤决定不问苍生,孤还是去问过鬼神吧?”
毒性发作了!
突然间,陆逊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。
十息…二十息…
程昱是想到了某件可怕的事儿。
关麟的话还在继续,“在这点儿上,你可真比不上我大伯,试想一下,我大伯昔年颠沛流离,他就不恐惧?就有安全感么?曹操不容他,他接受并努力一生,当阳的时候‘以人为本’,携民渡江,越难越稳,所谓‘颠沛险难,信义愈明,势逼事危,言不失道,恋赴义之士,甘与同败…’他若与你一般越败越恐惧?越败越猜忌?那哪来的如今惶惶然的蜀汉!哪来的这南北对峙,哪来的这三兴大汉的希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