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撞邪 第43节(第1 / 1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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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阿兰四十二岁患上妄想症。”黎向巍在走廊压低声音解释,“抱歉盛总,不想在孩子们面前旧事重提。”

盛君殊摆手。心里思忖,官方报道中金耀兰因病过世,想到病死前还有精神问题。

“越来越严重,就只好住院,八年前,病情好转,就把她接回家来,回到家没两天……”他指指胸口,“心脏病,去世。”

“哦。”盛君殊应一声。倒还真是因病过世。

“盛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?”

他停步,站在楼上喊他的小女儿:“黎沅,带哥哥姐姐上阁楼看。”

黎沅慌张地跑上楼,脸色有些发红。

衡南先进门。这处阁楼宽敞干净,风吹起白色纱帘,里面的家具都被白布覆盖,没什么人气。她看见了窗帘后镂花的窗户,窗前摆着棕色的梳妆台,妆台上已经空无一物。

这个花窗、妆台,衡南有印象,对应的是耀兰城中庭挂下的版画。画里金耀兰侧脸靠着床,正对镜梳头。

第41章 星港(五)

黎向巍的姿态很低:“三年前叫人来看的……之后肠炎果然好了许多,但是……最近又开始头痛了,夜里失眠,不知道到底……”

盛君殊理解黎向巍的心态,这就像看病一样,找不出疼痛根源,就算大夫说没大事,回去观察,人也会不放心地一遍一遍往医院跑。

“头痛,最近工作忙吗?”

“其实公司事务,我已经不大管了,去了也是做些重大的决策,费不着什么心力。”

“看过医生吗?”

他年轻时孤身一人来星港闯荡,家里人已不在,收到请柬的只有几个生意上的密友,还有金耀兰的两个妹妹。

衡南清楚,她和盛君殊也在受邀之列,是因为黎向巍需要他们“镇场子”,防止宴会出现意料之外的事。

吃过饭后,盛君殊毫不废话地取下那口黑箱子,黎向巍心领神会,揽着他的后背在别墅里走动,参观各个房间。

“衡南,跟着师兄。”盛君殊叫她,衡南回过头。

刚才她看到小秘书姜瑞行色匆匆地走向花园,被打断后再看,被窗外的一大丛娇艳欲滴的蔷薇挡住视线。

衡南哼了一声,撂下他走了,开始在屋里踩高跷。边走边对着镜子欣赏自己侧开叉下露出的大腿。

盛君殊理解不了她这爱好,迅速地整理领口、袖口,打好领带,衡南又踩回到眼前,扬起下巴:“师兄,你这个领带像卖保险的。”

盛君殊:“……”

“来,你选一个。”盛君殊把带来的领带摊开给她看,不太自然地把脖子上那根抽出来,“选个不像卖保险的。”

衡南选了一条,开始给他打领带。盛君殊觉得她可能不太会,两手捏着领带迟疑半天。

他提了提裤脚,蹲下去给衡南扣这难搞的鞋带。

衡南这个角度,只看得见他漆黑的发顶和两肩正装的褶皱,阳炎灵火安静地燃烧。

盛君殊没系过这种搭扣,低头研究了半天。手指摩挲过脚踝,痒意顺着衡南的尾椎骨爬上去,衡南条件反射地向后一抽脚,绊住,慌乱之下猛扶住盛君殊的脑袋,好在他一把抱住了她的腿,定住了她。

两相分开,盛君殊含着怒意,扣搭扣的动作重了很多。真的,如果师妹不是女的,他刚才绝对拎着腿倒吊起来暴揍一顿。

衡南默了半天,俯身把他被按掉的那一绺头发小心翼翼地搭回发胶的造型上,弱弱地解释,“……是你弄得我太痒了嘛。”

黎浚则揣着口袋站在门口,灯光落在他嘴角挑起的意味不明的笑,别墅门口过圣诞一样的彩灯闪烁。

为了晚宴,姜行的头发梳得整齐后贴,耐心地躬身,颤抖手指,为仰起脖颈的黎向巍系好领结。

客房里,盛君殊拨起衡南的头发,将裙子背后的拉链拉到了顶:“好了。”

他抬起头,落地穿衣镜中的师妹正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涂口红,黑裙,莹白的皮肤,艳丽如血的红。

他不熟悉衡南这样的神态,莫名有点慌乱,仿佛有什么脱出他掌控:“衡南?”

“是姜秘书。”黎沅不知何时走到了衡南身边,抱臂,没什么表情地往下看,“他真的很喜欢那几棵树。”

衡南扭头看着黎沅稚气未脱的脸。

衡南的瞳孔很黑,看人的眼光又生又直。黎沅顺着衡南的目光往下,看到了自己锁骨上的一小块红痕,立刻慌乱地拿领结遮住。

被窥破秘密似的,她也迅速地向衡南脖子上看。

脖颈玉白,毫无瑕疵。黎沅脸色涨红,报复地问:“跟有钱男人结婚爽吗?”

黎向巍六神无主,似乎还是没做好准备:“先过生日,过完生日再说吧。”

衡南走到妆台前坐下。

妆台之上,雕了卷曲花叶的橡木镜架,框出圆形的镜。镜角绘有掉了半面漆的竹叶。偏白的弱光下,镜面上落满了粉尘。

镜子里映出半个床角,床上坐了个蓝色镶金旗袍的女人,细腰,胳膊修长,肌肉顺着骨骼凹进去,低眉侧头,看不清脸,一下一下顺着湿哒哒的发。

心口宛如有人用重锤猛敲一下,衡南一凛,再看镜中,坐在床上的是穿着鸦青制服裙的黎沅,小姑娘双脚叉开伸长,还无趣地打了个哈欠。

这道声音,和姜瑞念菜单的声音完全叠合在一起,同时进展,似乎谁也听不见谁。

衡南悚然放下筷子,回头看。

女声像雾消失了。

衡南右手边的确坐着一个女孩,不过脸上婴儿肥还未褪去,看上去才十六七岁,身上穿着高中的校服,正低着头安静地吃饭,完全不参与讨论。与其说是害羞,不若说是内向,刚才不可能是她说话。

这是黎向巍的小女儿,黎沅。

盛君殊惊奇:“你请我来难道不是为了解决你太太的问题……”

黎向巍仓促看了他一眼,眼珠在走廊暗处闪亮。

他这一眼非常奇怪,好像毫无防备地被人揭穿、点破什么,尴尬中带着狼狈:“我……我想她应该不会。”

“她去世已经五年了。”黎向巍似乎觉得把“解决你太太”这种话直接放在台面上说,太过无情,因而极力地掩藏,“应该不会,不会的。”

“那不一定。”盛君殊给他宽心,“人不平,气凝而生鬼,忧怨之气一团,就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。”拍了拍他肩膀,“黎总不要有什么包袱,你都大老远请我来了,不是吗?应该有过自己的考虑吧。”

“这阁楼是我太太在住。”黎向巍苦笑,“我们楼下有房间,但她爱住这里。她出嫁前就住在阁楼,喜欢阁楼的天窗,说聂耳住阁楼把身子探出去拉琴,她也预备把身子探出去拉琴,结果个子太矮,够不上,哈哈。”

黎向巍身形矫健,头发染得漆黑,唯独笑的时候,眼角纹柔软细碎,显出几分老态。

“冒昧问一下,尊夫人是什么病过世的?”盛君殊问。

黎向巍的神情立变,瞥过来的眼神不自知地带着几分责怪。盛君殊顺着他的眼神看去,小姑娘黎沅正坐在白布覆盖的床上,低着眉眼玩手机。

盛君殊揽住黎向巍的背,退出门外。

“看过,除了血压不稳定,血脂高,没大问题。”黎向巍叹气,“不知道盛总知不知道那种难受法?觉得身上特别沉,好像有人拉着一样,胳膊和腿往地里陷。听人说,身上沉,就是离死不远了……”

“听谁说的?”盛君殊看他面色趋向恍惚,赶紧打断,“估计只是睡不够,让医生开点安定吃吃。”

黎向巍不再说话了。

沿着楼梯向上走,最顶上是个阁楼,门上挂了把锁。

阁楼的天花板是倾斜的坡顶面,矮的人在低处直不起腰。在贫穷年代,没钱的人会选择租住阁楼。

这栋别墅很大,坐落于郊区,从前曾是一对英国夫妇的住房,三十年前被黎向巍夫妇接手。

要知道古代民居,大都方方正正,四平八稳,八卦之气分布于八方,不塌不缺;这栋别墅则是那个时段的西方的典型设计,格局是个L形,挖空用作室外花园,便于采光,但也致使户型“缺角”。

八方有缺,反映至相应卦象。

这栋别墅,缺西北,乾为父、首、大肠,黎向巍肯定已经找人来看过,在缺掉的西北向摆了一只金钟,以化缺、增旺、镇邪。盛君殊扫那金钟一眼:“没什么问题啊。”

叫他来看,他也只会在同样的位置摆个金钟。

“从这穿过去,对,再从这绕过来,很好。”他不动声色提醒。

衡南在他的指导下,用他学会了打领带,看着镜子里的他发了会呆:“师兄,你平时怎么不打领带?”

说得半是含糊,半是胆怯,后半句腔儿坠下去成了气声,弄得盛君殊身上也痒得打了个哆嗦。

盛君殊站起来,衡南正仰起下巴看他,用视线一比,绒绒的黑头发向后散落:“怎么还没你高。”

盛君殊蓦然笑了,垂眼看她:“你多高。”

“一七一。”

“正常,你踩十厘米的高跷都够不上。”

“嗯?”她抬起头,熟悉的黑眸同他对上,那种古怪的心慌才迅速消弭。衡南轻轻把他推开,郁闷地拎着一只鞋开始单脚蹦:“快,鞋找不到了。”

盛君殊弯腰看了一眼床下,叹气,伸臂把倒在床底的另外一只高跟鞋拖出来。

鞋子拿在手里,让盛君殊惊了一下,跟很细,差不多七八厘米,跟踩高跷一样。

衡南夺过去,扔在地上穿,穿得摇摇晃晃,自然地一把抓住他当扶手,盛君殊反手握住她手臂,掌心温热。

衡南试图金鸡独立抬了下脚,放弃;又弯腰,按住臀后翘起的短短裙摆,让盛君殊喝止:“别蹲了,站好。”

“特别爽。”衡南揣着口袋下楼:“你努力嫁个有钱男人,也不用念书。”

黎沅:“……”

第二天,黎向巍的生日宴如期举行。

在这之前,黎江看着女佣将客厅和餐厅的每个角落打扫干净。他有点强迫症,完全废弃的壁炉和水晶堆砌的灯座,也必须擦拭一遍。

傍晚,小型乐队调试提琴,咯咯吱吱的声音嗡动;黎江推了下镜架,面色微沉地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,揽住厨师肩膀拍了拍,在他耳边叮嘱。

“……”衡南站起身,烦闷地拨开窗帘,往窗外看。

外面飘了小雨,空气湿润。微缈的雾气中,能俯瞰道黎家的花园。花园里有一排细细的柿树,墨绿的叶片下星星点点地挂了橘黄的果。

一个中年男人披着黑色雨衣,他手里拿着喷壶,一棵一棵给小树驱虫,拈着叶子来回翻看,动作小心温柔,一棵树都要看好半天,像对待自己的儿女。

挟着雨的风吹来,将他雨衣帽子向后掀开,打了发蜡的头发不一会儿沾满雨水,塌陷下去。

衡南认出了这个人:“……姜行?”

姜瑞念完,在黎向巍的口授下增添了几个菜,有些走神,眼神悄悄瞥过来,掠过了衡南,却是往衡南旁边看。

黎沅仍然坐在椅子上埋头吃饭。姜瑞有些失落地把眼移开。

不一会儿,黎沅放下碗:“爸爸,我吃好了。”

“吃好了就去玩吧。”黎向巍同黎沅说话温柔宠溺。但黎沅的性格不知是怎么回事,只是规矩地低着头,跳下椅子,打开阳台门去了花园,阳光给少女小腿袜上的皮肤涂抹一层光晕。

黎向巍上年纪后,虽喜好热闹,但也疲于应付大场面。这次生日宴定在翌日下午四点,地点就在这栋别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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