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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见贺之昭 第27节(第1 / 1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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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明白,虽然之前还在操场上做广播操,在房子的客厅养金鱼,在许添谊的身边。虽然现在失去一切,经常在充满油烟味的厨房发呆,在歇业后帮忙算账,但都是真实的,不是梦。

接着他和最好的朋友失联了。

……

“不用紧张,刚切换语言环境,你又很久没有用过中文,这是很正常的。”田沐春道,“要我现在说一长段的中国话,我也有困难。”

“一开始,河豚会避免在非工作时间段与我产生交集,我能感觉到。但有一天开始邀请我一起吃饭,我非常……高兴,也顺利地表达了对他午饭的赞美。我误以为这是我们两个人变得友好的信号。随后,我就邀请了他一起健身。”

“和河豚说了吗?”

“没有。”贺之昭说,“我发现自己使用中文的时候又出现了表达障碍。”

他说:“也有可能因为是他。我还没有寻找到答案。”

从小因为对分析别人的情绪、表达自己的情绪感到困难,他开始习惯用逻辑推理一切事情发生的原因,同时潜意识习惯用直接的行为昭示自己的情感。

对他来说,喜欢是跟随、注视、倾听和亲吻。唯独不是表达。

贺之昭没有开房间的灯。时间晚了,黑暗如鱼得水地游进来。

“他说对我完全没有印象,认为我可能是记错了。”他的语气一如既往,没有明显的起伏,显得很平和,“但的确是他。我认为,这是对过去经历的刻意否认。”

出于之前咨询的习惯,田沐春先问的是:“当时你什么感受呢?”

这一次回答很慢,像信号从加拿大抵达中国,漂洋过海,需要一定的时间,产生了延迟。

田沐春耐心地等待,没有加以刻意的引导。

与河豚道别后,贺之昭来到了加拿大,经历了一系列的生活变动,跌宕起伏,直至谷底。

——因为以罗曼蒂克书写的实质是场彻底的骗局。临近出国前,那个男人以安顿、投资等由头,向姜连清借了笔钱。不多不少,恰好是她全部的积蓄。

姜连清误以为Johnny短暂的失联是忙碌,以重新开始的期盼,轻装上阵,带着贺之昭破釜沉舟地抵达了温哥华。

搭乘出租车,递上圆珠笔写的地址纸条,司机眼光里有探究,问:“确定去这里?”

姜连清笑起来:“是的。”

早在陈彬彬坐镇时,那块地方在梅雨季节就曾经剥落过墙皮,还有水滴下来。彬彬总大为恼火,还让许添谊请专人铲了墙皮重刷墙面。

然而问题根源没解决,因为这段时间的雨水,墙壁与天花板的衔接处洇湿的痕迹不知为何变得尤为明显,不能再拖下去了。

许添谊等待咖啡接满杯子。办公区很安静,只有他和贺之昭。贺之昭在里他在外,这种独处他并不排斥。

陡然,雨水的声音中,他忽然听见一声响动,像什么破土而出,奔涌而来。

许添谊脸色微变,果断搁下杯子。

一句话,让小谊像经过伊甸园的路人,被掉下来的禁果莫名其妙打了一下。

许添谊满头问号,心中暗示自己要温良恭俭让,遂答:“哦,知道了。”说完就耳朵燃烧,很快扭头走了。

第31章 覆水难收

今年春季的雨水格外丰沛,一连下了几场大暴雨,不少街区低洼的地方都积水严重。

出行不便,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居家办公。

既然忘记了,可以重新好好认识一下吗?

笔尖划过去,歪歪扭扭只写出一行:很高兴认识你。

周一早晨,电梯门开合,吐出一个总裁,路过前台说:“早。”

前台的王茉莉原地起身:“早,贺总!”

走过pantry,几个员工在吃早饭,看到也都说“早上好。”、“早。”

他很快翻到一次的咨询记结束后,自己写的一句话。这是他曾经比较满意的造句,但因为句子中没有直白的情绪用词,并不是合格的作业。

“离开河豚以后,生活逐渐变得黑白,失去了色彩。”

在和许添谊的相处过程中,他曾经感受到过极为强烈的情感变化,这种能够捕捉的东西让他喜悦,产生依赖,并且觉得生动。

他也想起自己前两年找到许添宝,被邀请到家中做客。

离开大院,新房子也住了有些年岁。客厅一片琳琅,乐器、跑步机把不大的地方塞满了,一旁的橱柜也拥挤,里面摆放了很多三口之家的合影——

“深奥。”贺之昭道。田沐春笑起来。

又说回到许添谊表示自己完全不记得贺之昭这个人时,田沐春问:“当时你希望他的表现是什么样的呢?或者他说的会不会是反话?你们两个共处的时间很长,不应该那么轻易遗忘才对。”

贺之昭说:“之前的咨询我们之前一起分析过,他重新回到自己的生父身边,也象征着开始一种崭新、截然不同的生活。”

“所以全然地忘掉过去?或者,全然地否定过去?”

“但我印象中,他的生父应该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。”

视频窗口那头的人点点头。

她记得在此之前,贺之昭依靠自己在国内的亲众联络到了河豚的弟弟。但据弟弟所言,河豚本人已经与家断联许久,并不知道在哪里。

一年前,贺之昭说在朋友公司的网站看到了很像幼时朋友的照片,经核查名字也对的上,打算借此计划回国任职。

“即便不是他,长时间停留能够寻找到的概率也将显著提高。”那时的贺之昭道,“这或许是比较关键的步骤。”

他说:“我在寻找自己的钥匙。”

田沐春:“你希望和他增加接触。”

“是的。”贺之昭说,“但他没有吃晚饭,低血糖了。我决定把他送回家。我买了吃的给他,当时的氛围不错,也可能是我自以为是了。”

田沐春感到信息量的匮乏,追问:“你觉得河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?和小时候,或者和你想象中有没有什么区别?”

贺之昭的大脑又像过载了一样,最后说:“抱歉,一谈到河豚,我的表达能力又下降了……我觉得他有点忧伤。”

“没关系,是你很重视他。”田沐春理解道,“你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对你来说很深邃。”

唯一的松动,是那天拿到许添谊给他的巧克力,说他的发型不丑。

贺之昭想起之前在夜晚听到的喜欢,像最糟糕的模仿犯也说喜欢。那天的空气像巧克力,有实质的香甜。

他也记得许添谊把他推到地板上,和他说“绝交”,记得上车时候许添谊踢的那一脚。贺之昭能后知后觉捕捉到朋友的愤怒,却无法顺利理解对方生气的原因。不安,紧张,所以觉得做什么都没意思,想知道究竟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呢?

发现被骗后,为了解决生计问题,也是省钱,姜连清白天在中餐馆打工,晚上就带着儿子暂时睡在老板提供的员工宿舍。

饭点,安静的员工宿舍,十二岁的贺之昭坐在床沿,从自己的包裹摸出红色的老爷爷游戏机。一启动就发出了刺耳的游戏声音。他又摸出叠得齐整,但充满皱褶的纸张,看到背后细细密密的“勿忘我”。陌生的中文字,嗡嗡作响。

贺之昭在抵达加拿大的初期出现了极短暂的失语,分不清现实和梦境。然而本质都是遭受剧烈变故后,述情障碍陡然加重造成的症状。

这意味他无法顺利表达自己的情感,也无法成功感知其他人的情感变化。原本只是表现得比较迟钝,这下终于抵达了爆发点。

然而经过前几年不断的、有针对性的反复训练,贺之昭的情况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善,已经可以比较顺利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变化,并对他人的情绪加以共情。与普通人基本无异。

田沐春认为他现在完全有能力表述出来。

下一秒,对面的人说:“我不相信他不记得我,很沮丧。”

两小时后,他们抵达约定的地点,发现根本没有楼房,没有新家。

是一片墓地。

作为心理咨询师,作为同为典型的第一代从中国来到加拿大打拼的移民,田沐春很能理解贺之昭当时所受的打击,和他的母亲的选择。

原本是风光出国,这下故土难归。无论如何,母子二人还是坚强地选择了留在加拿大。

尽管受骗上当,但初初抵达这片陌生的大陆,太多国人是坚信遍地黄金,希望能在这里站稳脚跟,做出点事业。姜连清也不能免俗,有着这样乐观的心态。

“忘了说,意见收到了。”视频那头是个黑头发蓝眼睛,混血特征明显的年轻人,“这个这个,怎么说来着?哦,‘多谢多谢,收获颇丰,感恩的心!’”最后十二字由散装中文组成,不忍细听。

贺之昭钦佩了,Alan的中文水平真是出众,还会对仗。他说:“不客气,这个案例分析是小谊做的,针对中国市场的需求分析很到位。”

当然,这不包括许秘书和他的老板。

窗外瓢泼大雨,把景色都抹去了。

许添谊已经习惯风雨无阻地上班,因为陈彬彬每天都到岗,所以必须有个人跟着,随叫随到差遣使唤。刘亦家里有小孩,每次就都是他留着照应。

安静的办公区,许秘书站在茶水间接咖啡,因为雨声磅礴,他抬头看了眼,又继续低头发消息给Kelly,请行政部挂心贺之昭办公室东南角漏水的事宜。

维尔的办公楼基础建设都还算到位,唯独天花板似乎因管道布局不合理,下雨就会传出水流过的声音,也因此经常洇湿发霉。

经过还只有几个人的办公区,工位上的同事们纷纷抬头道:“早,贺总。”

大家心里感叹,真是完美的男人!

贺之昭穿着衬衫,胳膊上勒了袖箍,手里拿着自己的外套。他从办公区中间的旋转梯快速上楼,许添谊恰好路过,被吓一跳:“贺总早。”

“早,小谊。”贺之昭微笑,一鼓作气,“很高兴认识你,我很幸福。”

见鬼了?

慢慢变老的于敏和许建锋在两边,逐渐长大的许添宝在中间。

从小到大,全部是三个人。

贺之昭将笔记本翻回了最新那页,开始训练。太久没写中文字,不比十二岁时候写得更好,一个个宽宽窄窄,像会跌跤的小孩。每到这时他都无与伦比郑重,一如读书仔完成最没有把握的作业。

但不知为何,他比往日有信心许多。

下次见面说什么?用中文写出来,要把情绪表达出来。

……

两人聊满五十分钟,一次咨询的时间到此结束。

贺之昭将电脑关机,习惯性拿出笔记本,对今天的情况加以总结。

在离开许添谊前,贺之昭的述情能力并没有那么糟糕,而是随着时间不断恶化退化,终于在上大学的时候被建议接受心理咨询。

贺之昭将笔记本翻到前面很多页。田沐春建议过他可以试着将情绪表达写在本子上。前几年写得比较多,这两年的记录随着咨询频率的降低也减少了。

所有的咨询记录可以将贺之昭的人生经历串联起来。田沐春常常为他惊人的记忆力感到惊讶。贺之昭连自己在中国念书的生活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。过往,他多次提到过这个代号为“河豚”的朋友。

河豚,河豚。

他们约定了用这个名字称呼“那个朋友”。

“因为他经常生气。”贺之昭用手比了个圆形,“就会像河豚一样。”

幼时相识,一直到分开前,两人近乎形影不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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