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上上签[校园] 第42节(第1 / 1页)
世界被雨声充斥, 像野兽在嚎叫, 梧桐叶落了一地,萧条狼藉,空气是潮湿的腐败气味。
陈彻一只手撑着把伞,另只手拎着把伞,白球鞋踩过水洼, 溅起水花, 踩过泛黄的落叶, 鞋底留下细微的声响。
马路对面的红灯,模糊地在雨中露面。他停在路边,汽车在跟前缓慢驶过斑马线。
简阳光一直说他是个目标挺明确的人, 跟他熟起来的契机,也是小学时候那次搭话, 老师让谈理想谈未来, 班上所有人都在吹牛逼,只有他说的职业最现实最接地气。
心胸外科医生, 在一众科学家宇航员的伟大理想里,确实挺接地气的。
最看重言语忌讳的林学慧,在电话那边严厉地指责。
陈彻靠在桌边听着,眼睛望着窗外,屋外风雨飘摇,天空哭泣得太久。
他房间的阳台门好像还没有关上,涂然今早出门不知道有没有带伞,两张合照动作不太一样,会不会被她发现,陈融今晚可能又会因为着凉发烧,林学慧女士还要教育多久……
有太多太多的事,需要他去想,等着他去想。他不得不想。
靠在桌边的脊背失去力气般往下弓起,陈彻疲倦地闭上眼。
陈彻瞥一眼来电人,不意外。
他拉开抽屉,把这张全是裂痕的合照夹进笔记本,又从笔记本夹层里拿出自己那张完好的合照,起身去涂然房间的同时,接起电话,“妈。”
“小融今天是不是去找你了?你怎么能让他淋着雨回来?”电话那边的女人,一开口就是指责与质问。
陈彻把电话夹在一侧肩膀和耳畔之间,捡起桌上的小图钉,把合照钉回原来位置,没什么情绪地说:“哦,我们吵了一架。”
林学慧一听更生气,“吵架?你不知道小融的身体不能让他情绪太激动吗?你还跟他吵架?还让他淋着雨回来,他回来冻得嘴都紫了!你有没有想过他会出事?你是要害死你弟弟吗?”
陈融脚步一停,还以为他改了主意,还以为他要说什么不那么刺耳的好话。
然而,身后的人只是语气平平地提醒了句:“拿伞。”
……拿个屁!
“滚蛋!”
陈融丢下这句话就摔门离开。
陈彻扬眉,表示不太相信,“简阳光威胁你不准说他坏话?”
“他吃完就睡,没空惹我。”涂然转移话题,食指虚指着他破了的嘴角,问,“你嘴巴怎么伤了?”
陈彻顿了顿,如果不是被她提醒,他都要忘了嘴上这块伤。
他半开玩笑似地说:“被人见义勇为了。”
涂然一时没懂,转了好久的弯,迟疑地复述:“你被别人当成坏蛋打了?”
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,沿着屋檐滴滴答答往下落,他们的视线穿过雨雾,在湿冷的空气中相接。
雨滴在水洼中砸出涟漪,倒映着的天空破碎。
望见他的这一瞬间,涂然想起简阳光的那本日记,在皱巴巴的,被泪痕晕染了潦草字迹的,写满了“怎么办”的那一页。
有一个人,曾经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涂然的眼睛又想下雨。
她没什么感情地开口:“我在福利院长大的。”
简阳光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家里小区名叫“福礼苑”且父母健在的祝佳唯抬起头,看着他,面无表情地胡说八道:“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放假也住学校?”
丝毫不知内情、完全被她唬住的简阳光,一点也笑不出来了。
今晚半夜睡醒,都给自己狠狠扇了两耳光,做梦都是那句:我真该死啊。
陈彻没有应,只继续往前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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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淅淅沥沥地下。
收到陈彻说“到了”的消息时,涂然就跟装了小弹簧似的,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,把摊开的作业本和试卷全部收拾到书包,几支笔也火速装回笔袋。
简阳光好不容易停下了吃,正握着笔在打盹,被她急急忙忙的动静吓醒瞌睡,还以为他爸妈来搞突击检查,连忙问:“咋了咋了?”
或许只是容器。
林学慧和陈朗阔正式离婚前,在他生日前几天,请他单独吃了顿饭。
第一次可以独享的生日蛋糕,和两份器官捐献申请书。一份她自己的,一份留给他的。
多无私的母亲,多无私的兄长。
他早出生两分钟,生来是兄长,生来就健康,所以这一辈子都要为了陈融而活?
陈彻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:“这一拳,够你泄愤了吗?”
陈融这下缓过来了,被气的。
他还以为是自己快准狠才揍到了陈彻,原来陈彻是故意生挨他这一拳。
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:“你这个虚伪的懦夫,你以为当个沙包,就能弥补你当年的所作所为吗?”
“弥补?你想多了,”陈彻扯着唇角笑了声,“我又没做错,为什么要弥补?”
可惜简阳光并不知道这还有前传和后续。
后续是老师挺感兴趣地问他,为什么不是医生,而是心胸外科医生?
因为是林学慧女士手把手教他的。
以后要当一个什么样的人, 以后要做什么样的事,自打他刚开始会背九九乘法表起, 林学慧女士就已经为他想好了未来的路。
他不是因为懂事,也不是因为无私关爱陈融,他是被林学慧亲自培养成,为陈融而活的附属品。
他忽然觉得很累。
第27章 雨停了
雨还在下。
乌云像块浑浊的幕布, 沉重地将这个城市笼罩。
青安市临海,天气也像海,反复无常, 昨日晴空万里,今天暴雨倾盆。
你是要害死你弟弟吗?
这话第一次第二次从林学慧女士口中说出来时,还会让人觉得震撼,好像他天生是个刽子手。但听的次数多了,人也麻木了。
陈彻转身靠在涂然的书桌上,一只手撑着桌面,指腹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像是觉得好笑,他扯着裂开的唇角,开玩笑一般地说:“我这不还给您供着一心脏吗,我已经听您的话,签了器官捐献的申请书,他要出事,我去大街上找车一撞,您随时随地来我这取,多简单。”
“陈彻!”
任性的人从来不考虑后果。
陈彻垂眸望着散落一地的照片碎片,笑脸被撕裂,似乎在告诉他,那一日短暂的美好,也很快就要破碎。
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叹,被轰鸣的雨声盖过。
他弯腰把被撕碎的照片,一片片捡起,拿着这些走回房,坐在桌前,一点一点重新拼凑。
待照片拼好时,桌上的手机,也恰好响起了铃声。
陈彻煞有其事点头,唇边似笑非笑。
见他这不正经模样,涂然反应过来他在说胡话,莫名地有点儿恼,腮帮子微鼓:“这时候你还开玩笑。”
她想假装去系鞋带,可真不巧,她今天穿的,是双没有鞋带的鞋。
陈彻走到她跟前,目光扫过她微蹙的眉,和紧抿的唇。
他没收伞,只握着伞柄往后倾斜,人弯着腰朝她俯身,凑到她面前,微微歪头,“怎么不开心?”
高大的身影向她倾斜,潮湿清冷的雨水里混着他身上清淡的柠檬气息,朝她扑面而来。
涂然鼻尖一酸,摇头否认:“没有不开心。”
不过这都是后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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涂然一口气跑下楼,在门口换好鞋,刚站起身,抬头就看见打着伞从院子里走来的那道修长身影。
黑色的伞面遮住了他上半张脸,只露出刀刻般线条冷硬的下颚,和一侧嘴角泛红的薄唇。
少年冷白削瘦的掌骨握着伞柄,稍往后倾斜,伞檐上移,露出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。
“陈彻来接我回家了!”涂然提着书包就往楼下走,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。
虚惊一场,简阳光眼角一抽,转头跟旁边还在做题的祝佳唯吐槽:“怎么感觉我这像托儿所了呢?放学时间一到,家长来接小孩回家,是不是这感觉?”
涂然一走,祝佳唯也准备要离开,不过得先把这道做了一半的题做完。她眼皮子都没抬,埋头写题,不搭他的腔。
没被搭理,简阳光也不觉得尴尬,还嬉皮笑脸跟她开玩笑:“祝佳唯小朋友,你家长怎么没来接你?”
祝佳唯笔尖一顿,签字笔在纸上留下一个黑点。
红灯和绿灯换过了几轮,雨势小了些,陈彻撑着伞,没什么时间观念地在路边站着,目光和雨雾中的城市一样茫然。
绿灯倏然亮起,一把鹅黄色的童伞从他身侧掠过,陈彻撑着的伞倾斜到另一边,伸手抓住那小女孩的手臂。
一辆车从他们眼前飞驰而过,轧起一片水花。
“过马路小心点。”他松开手,淡淡留下一句提醒,径直走过人行横道。
鹅黄的童伞追上来,小女孩脆生生道了声谢:“谢谢哥哥!”
陈融睁大了眼睛,没想到他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当年这事,是他做错。
“你、你……”
陈融气得都说不出话,发热的眼眶仿佛充了血,可这时候落泪,又没出息得不像话。
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,他撕碎了手里那张拍立得合照,砸在陈彻身上,头也不回地要夺门而去。
陈彻在身后叫住他,“陈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