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三六....一个错了的人(第2 / 3页)
一个一生中从未胜利过一次的失败者,在他夜深人静,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时,想到他这一生,他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?
做为这么样一个人的妻子,在夜深听着她丈夫的叹息声,枕头翻转声,拭擦冷汗声。虽然想起来上个厕所,吃点东西,看点书图,却又不忍惊动他的时候,那种时候她心里有什么滋味?
一个失败者,一个失败者的妻子。
“我一点都没法子帮助他。”公孙太夫人说,“因为他天生就是这么样一个人。”
还没有说完这句话,她已满面泪痕。
铁银衣沉默。
在这种忽然间发生的沉默中,他无疑也感受到这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与哀痛。所以过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能开口问公孙太夫人。
“我可不可以说一句话?”
“你说。”
“我可不可以问那位老先生的大名?”
贺先生和老头子都走出去了,公孙太夫人却坐了下来,坐下去的时候看起来好像舒服得很。
铁银衣盯着她。
“我相信我没有看错,我相信你一定就是公孙太夫人。”
“铁总管,你不会看错,什么人你都不会看错的,否则你怎么能维护贺老先生的安全至今?”
“那么刚才那位老先生呢?”
贺小文笑,公孙叹息:“贺先生,不是我恭维你,你手上功夫之妙,放眼天下,大概也找不出三个人能比得上你的。”
贺小文眨眼,微笑,故意问:“找不出三个人,两个人总是找得出来的,太夫人是不是这两个人其中之一?”
“如果我说是你一定不信,如果我说不是你也一定不信。”
“我相信是。”贺小文的回答极诚恳。
“你愿不愿意一个人陪我出去?”拉胡琴的老者说。
“如果你死了,岂非还是一样没法子带我回去。”
“那么我先死,你再死。”
这句话绝不是一出戏里面的台词,也没有一点矫情做作的意思。
这句话的真实,也许比一位三甲进士出身的大臣,在朝廷上所做的誓言更真实。
贺小文不笑了,仿佛已笑不出。
满头银发,一身华服的铁银衣。摊开双手,端坐在一张波斯商贾从海外王室那里买来的浅色桃*木金锻交椅上。直到这时候,他才慢慢地站起来。
“二少爷,这一出戏,你好像已经演完了,好像已经应该轮到我了。”
“轮到你?”贺小文问:“轮到你干什么?”
“轮到我杀人,或者轮到我死。”
“杀人和死,本来就好像一枚银币的正反两面一样,无论是正是反,都还是同样的一枚银币。”
而且这一次还是非试不可的。
根据江湖中所有能够搜集到的资料来评断,如果说公孙太夫人的成绩能够达到第一级的水准,甚至可以说是超级的水准,那么我们的贺小文先生最多只能说是第三级。
在公孙太夫人的记录中,从来没有过“失败”这两个字。
可是在贺小文的记录中,却好像从来都未曾没有过“失败”这两个字。
在这种比较之下,贺小文还有什么路可走?
更怪的是旁边居然还有人为笨蛋拍手鼓掌。
公孙太夫人鼓掌。
“贺先生,你真是了不起,连我都不能不佩服你。”
“不敢当。”
“你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把她制住了?”
贺小文是跟着这么样一个无可救药的失败者走出去的,公孙无胜既然无胜,胜的当然应该是贺小文。
贺小文的运气并不坏。
“那么公孙太夫人的意思,是不是应该试一试?”
“好像是。”
无论谁也应该想得出,就算不用头脑而用脚去想都应该想得出,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生死关头到了。
公孙太夫人也沉默了很久,说:“你当然可以问,只可惜我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的。”
铁银衣闭着嘴,等着她说下去。
又过了很久,公孙太夫人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说:“他的名字叫无胜。”
“公孙无胜?”
“是的,公孙无胜。”
“他是我的丈夫。”公孙太夫人替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,“他在他的家族里辈分很高,所以我才会被称为公孙太夫人。”
“公孙?太夫人?公孙家族?”铁银衣声音中满怀疑惧:“怎么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?”
“因为这个家族现在已经只剩下我先生一个人。”公孙太夫人黯然说,“江湖人都知道我这一生中从来没有失败过一次,可是我的先生这一生中,却从来没有胜过一次。”
“从来都没有?”
“从来没有。”公孙太夫人的声音中带着种无可奈何的悲伤说,“有些人好像命中注定就是个失败的人,不管他怎么骄,怎么傲,怎么强,可是他注定了命中就要失败。”
“我愿意。”
于是瞎眼的老头子就用拉胡琴的琴弓作明杖,一点一点地点着地走出了这个帐篷。
铁银衣振臂待起。
贺小文用三根手指轻轻地拉住了他的肘,轻轻地说。
“求求你,千万不要这样子,这样子会让别人笑话的,公孙太夫人留给你。就让我跟这位老先生出去走走行不行?”
铁银衣看着他,慢慢地挥了挥手道:“我相信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,所以你暂时最好还是退下去。”
有掌声响起。
铁银衣昂然而立,银发闪亮:“所以现在是生是死都已经跟你全无关系。”
贺小文苦笑。
“这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?我求求你好不好,你这一次能不能不要来管我的闲事?”
“不能。”
铁银衣说:“老庄主要我带你回去,我就得带你回去。要你死的人,就得先让我死。”
经过了刚才取人性命于刹那间的凶杀和暴乱后,帐篷里剩下来的人已经不多了,在这些还没有被吓走的人之中,居然有大多数是女人,一些非常美丽气质也非常特别的女人。
她们的形貌、装束、年龄也许有很大的差异,可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,好像无论遇到了什么事,都能够保持镇静不乱。
这也许是因为她们都见得多了。
名妓如名侠,都是江湖人。都有一种相同的性格,都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常情和常理来揣度的。
在某些时候,名妓甚至也好像名侠一样,能够把生死荣辱置之度外。
“我只不过在她来拿我手里这颗豆子的时候,偷偷的用我的小指尖,在她掌缘上的一些*道旁边,轻轻地扫了一下而已。”
“所以说过了两句话之后,她的这只手就忽然变得麻木了,当然就不能再出手。”
“现在她的右半边身子,是不是已经完全麻木了?”公孙太夫人问贺小文。
“大概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“所以你也不必再出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