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一四....相见太晚(第2 / 3页)
丁小仙却已又冲了过去,一把将他揪了起来,嘶声道:“你说,你是不是在说谎?”
杜同苍白的脸,冷汗滚滚而出,不停地喘息着,突又冷笑道:“好,你杀了我吧,你连南宫洪都能杀,还有什么人不能杀,只不过你就算杀了我,我还是只有这几句话。”
丁小仙突然松开了手,全身都在发抖,抖得就像是急风中的铜铃。
大厅四周,仿佛有千百对眼睛在看着她,每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憎恨和厌恶。
“我本该杀了你,替戴总镖头和南宫洪报仇的,可是你这种女人,根本不值得我们杀你,你走吧……你走吧……你走吧……”
——快用这把刀去杀了南宫洪……
难道那不是梦?难道她竟真的做出那种可怕的事?
丁小仙不信,死也不信。
她冲过去,一把揪住了杜同的衣襟嘶声大呼:“你说谎。”
杜同冷冷道:“我是不是在说谎,你自己心里应该知道。”
杜同还是背负着双手,站在那里,冷冷地看着她,脸上带着种说不出的憎恶之意。
丁小仙勉强着站起来,咬着牙道:“他……他是死在谁手上的?”
杜同冷冷道:“你不知道?”
丁小仙道:“我怎么会知道。”
杜同道:“你应该知道的。”
杜同冷冷道:“他们是一起坐车出去的,也是一起坐车回来的,只不过,他们人虽然回来了,头却没有回来。”
丁小仙根本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,她已认出了其中一具尸体上穿着的衣裳——生死之交!
——据说南宫洪和戴高岗是生死之交,他们一起出去的,现在又一起躺在棺材里。
丁小仙只觉得整个屋子都在旋转,鸿宾客栈的伙计和八方镖局的镖头们,也都在围着她旋转,每个脸上都带着种残酷的冷笑。
“他们早已知道南宫洪死了?”
甚至连杜同看见她时,都觉得吃惊:“你又来干什么?”
丁小仙道:“我想请你去转告玉箫道人和吕迪,他们若想找湘江小红,若想得到那些秘笈和宝藏,就叫他们明天中午,在鸿宾客栈等我。”
这些事本来就很正常。
可是,在她这种情况下,居然还有心情做这些事,就很不正常了。
她显得很冷静。
只有一个已下了极大决心的人,才会忽然变得这么冷静。
她究竟下了什么决心?
丁小仙站起来,慢慢地走到小窗前,看着窗外的夜色。
夜色还不深。
她忽然回过头问:“你身上有没有钱?”
毛定远道:“有。”
丁小仙道:“有多少?”
毛定远也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手,因为他不敢接触她的眼光。
丁小仙的眼睛里已没有泪:“你的意思,我已经完全明白,现在我也希望你也明白我的意思。”
毛定远在听着。
丁小仙道:“这是我的事,我不想要你管,玉箫和吕迪无论是多么可怕的人,我都有法子对付他们,也用不着你担心。”
毛定远忍不住问:“你有法子?”
毛定远道:“就因为我在旁边看着,所以我才知道那根本不能怪你,因为,那时的你,已根本不是你自己。”
丁小仙垂着头,看着自己的手。不管怎么样,刀总是在这双手上,这是事实,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歉疚和痛苦,是永远无法解脱的。无论什么人,无论用什么话安慰她都没有用。
毛定远慢慢地接着又道:“你若想替南宫洪报仇,就不该再折磨你自己,我们应该去找的人是玉箫,是吕迪。”
丁小仙道:“我们?”
毛定远点点头:“我们,我和你。”
丁小仙眼睛亮了道:“你也认得毛定远?他在这里?”
杜同冷冷道:“不错,他在这里,他是跟戴总镖头一起回来的,就是坐这辆车回来的。”
他脸上表情显然悲哀而愤怒,只可惜丁小仙一点也没有看出来。
只要想到能再见毛定远,别的事她已全都不在乎。
“他们在哪里?”
‘我杀了南宫洪……我竟真的做出了这种可怕的事?”丁小仙掩着脸狂奔,奔出了镖局,奔上了长街。街道似在旋转,天地似乎在旋转。她倒了下去,倒在街上。街上的泥泞也是冰冷的,泥泞里还带着冰碴子,可是她不在乎。街道上的人都在看着她,好像都已知道她是个杀人的女凶手。她也不在乎。她希望自己能变作泥泞,让这些人在她身上践踏,她希望自己能变作飞灰,让这刺骨的冷风将她吹散,散入泥泞中。但这时却有一只手,将她拉了起来。一只坚强稳定的手,一张充满了悲伤和同情的脸。她一直没有流泪,她已连哭都哭不出,看到了这张脸,她的眼泪才泉水般的迸发。毛定远扶起了她,她却已哭倒在他怀里。他让她哭,他希望她的悲伤能发泄。等她哭够了时,她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阴暗的斗室里。灯光昏暗,毛定远正坐在孤灯下看着她,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安慰她的话,可是他的目光已是种安慰。丁小仙终于挣扎着,坐了起来,痴痴地看着那盏昏灯,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才痴痴他说道:“我杀了他…是我杀了他。”
毛定远道:“不是你!”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:“这件事根本就不能怪你。”
丁小仙道:“这件事你知道?”
毛定远道:“是我和南宫洪救你出来的。”
丁小仙道:“我刺他那一刀时,你也在旁边看着?”
丁小仙大叫:“我知道你在说谎,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。”
杜同冷笑,突然出手,斜砍丁小仙的肩。
他想不到丁小仙的武功竟然比他想象中高出很多。
他的铁掌削出,丁小仙已突然转身,一个时拳打在他肋骨上。
他已立刻被打得撞在墙上,痛得弯下了腰。
丁小仙大声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,究竟是谁杀了他。”
杜同也在咬着牙,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:“是你!”
这两个字就像是把铁锤,打得丁小仙连站都站不住了:“是我?杜同冷冷道:“若不是你先一刀刺伤了他,他怎么能败在吕迪手下?戴总镖头若不是为了要带他去治伤,又怎么会跟他一起死在车上?”
丁小仙的心已碎裂,整个人都似碎裂。
她又想起了恶梦里的事,又想起玉箫盯着她时,那双充满了邪恶的眼睛。
“南宫洪难道真的死了?”
丁小仙想放声大哭,却不知道自己叫出来没有。
阴森森的大厅,阴森森的灯光。
丁小仙醒来时、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刚才倒下去的地方。
没有人来扶她一把,也没有人来安慰她一句。
毛定远心里的那种想法更深了,但却只有默默地跟着她走,什么活都不能说。
无论她已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,她毕竟还没有做出来。
逛着逛着,忽然又逛到八方镖局,丁小仙将手里的大包小包全都交给了毛定远,从从容容地走进去。门户口的镖伙们,吃惊地看着她,居然没有人来拦阻。
因为他们都已发觉了这女孩子竟似忽然变了,变得太快,变得太可怕。
一个刚才是那么悲惨、那么激动的女孩子,竟会忽然变得如此冷静,这简直是件无法思议的事。
毛定远道:“不少。”
丁小仙拢了拢了头发,道:“现在时候还不太晚,我想上街去买点东西,吃顿饭,你陪我去好不好?”
酒楼果然还没有打烊,丁小仙叫了七八样菜,她吃得很慢,还喝了点酒。
然后她就在长安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上闲逛着,买了些胭脂花粉,买了几件色彩很鲜艳的衣服,还买了些价钱不贵、却很好看的首饰。
这些东西本就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,尤其是像她这种年纪的女孩子。
丁小仙握紧了双拳,道:“我是个女人,女人要对付男人,总会有法子的。”
她的声音也变得冷酷而坚定。她本是个天真而娇美的女孩子,但现在似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
毛定远的心在往下沉。
他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,他已感觉到了丁小仙一定会做出些很可怕的事。
他想阻止,却不知怎么佯阻止。
丁小仙道:“但这件事却完全跟你没有关系。”
毛定远道:“怎么会没有关系,你是我的朋友,南宫洪也是我的朋友,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。”
丁小仙霍然抬起头,凝视着他,过了很久,才慢慢道:“你一直不肯将这件事告诉我,宁可忍受我的侮辱也不肯告诉我,为的只不过怕我伤心。”
毛定远道:“我……”
丁小仙不让他开口,抢着又道:“现在你要去替南宫洪报仇,也只因为你知道我绝不是玉箫和吕迪的对手。”
杜同冷笑着转过身:“你跟我来。”
大厅里阴森森的,就像是坟墓一样。因为这个大厅现在已变成了坟墓。
丁小仙一走进去,就看见了两口棺材。
两口崭新的棺材,还没有钉上盖。
棺村里有两个人的尸体,没有头的尸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