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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.情人夜会(第1 / 2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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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对孩子的爱,是永无止境,永无条件的。

她又坐了下来,将灯火挑得更亮了些。

每天夜色降临的时候,她的心里就会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畏惧。

就在这时,她听到窗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咳嗽声。

她脸色立刻变了。

妇人的身子似又起一阵颤抖,大声道:他为什么要来看我?

小孩笑道:我知道他一直是妈的好朋友,不是吗?

妇人的脸色更苍白,忽然板着脸道:天已快亮了,还不去睡?

孩子眨了眨眼睛,道:我不睡,是为了陪妈的,因妈这两年来晚上总是睡不着,连孩儿我看了心里都难受得很。

妇人缓缓地阖起眼睛,一连串眼泪流下面颊。

那妇人也停下针线,看到了她的孩子,她目中就流露出说不尽的温柔,轻轻道:小文,你在想什么?

孩子咬着嘴唇,道:我正在想,爹爹不知在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。

妇人的手一阵颤抖,针尖扎在她自己的手指上,但却似乎一未感觉到痛苦,她的痛苦在心里。那孩子道:妈,爹爹为什么突然走了呢?到现在已两年了,连音讯都没有。

妇人沉默了很久,才轻轻叹了口气道:他走的时候,我也不知道。

那孩子突然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狡黠之色,道:但我却知道他是为什么走的。

她的脸色苍白,美丽的眼睛也已推动了昔日的光采。

她全上全没有表情,看来是那么冷淡,似乎早已忘却了人间的欢乐,也已忘却了红尘的愁苦。

她只是坐在那里,一针针地缝着,让青春在针尖溜走。

衣服上的破洞可以缝补,但心灵上的创伤却是谁也缝补不了的--坐在她对面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。

她长得很清秀,一双灵活的眼睛使她看来更聪明,她的脸色也那么苍白,苍白得使人忘了她还是个孩子。

麻子陪着笑道:小人怎会不认得大爷你呢?上次小人有眼无珠,这次再也不会了,只不过,大爷你这两年来的确老了许多。

落拓的中年人似乎也有些感叹道:你也老了,大家都老了,这两年来,你们日子过得还好么?

麻子叹道:在别人面前,我也许还会吹牛,但在大爷面前--他又叹了口气,苦笑着道:不瞒大爷,这两年的日子,连我都不知怎么混过去的,今天卖幅字画,明天卖张椅子来度日,唉--落拓的中年人皱眉道:家里难道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?

麻子低下了头。

落拓的中年人道:马大爷走的时候,难道没有留下安家的费用。

一推开门,立刻就有一股廉价的劣酒气扑鼻而来,屋里又脏又乱,一个人伏在桌上,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个酒瓶。

又是个酒鬼。

他自嘲地笑了笔,开始敲门。

伏在桌上的人终于醒了,抬起头,才看出满面都是麻子,满面都是被劣酒侵蚀的皱纹,须发已白了。

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武林第一美人宁云的亲生父亲。

大地似已完全被黑暗所吞没。

黎明前的一段时候,永远是最黑暗的。

但黑暗毕竟也有过去的时候,东方终于现出了一丝曙光。小楼前的梧桐树后,渐渐现出了一条人影。

他就这样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,也不知已站了多久,他的头发、衣服,几乎都已被露水湿透。

他目光始终痴望着那小楼上的窗户,仿佛从未移动过,他看来是那么苍老、疲倦、憔悴--他正是昨夜那宛如幽灵般白雾中出现的人,也正是那在王驼子小店终日沉醉不醒的酒鬼!

夜雾凄迷,木叶凋零,荷塘内落满了枯叶,小路上荒草没径,昔日花红柳绿、梅香菊冷的庭院,如今竟充满了森森鬼气。

小桥的尽头,有三五精舍,正是冷香小筑。

在这里住过的有武林中第一位名侠,江湖中第一位灵人,昔日此时,梅花已将吐艳,香气醉沁人心。

但现在,墙角结着蛛网,窗台积着灰尘,早已不复再现昔日的风流遗迹,连不老的梅树都已枯萎。

漫漫长夜已将尽,浓雾中忽然出现了一条人影。

她整个人似乎已若然僵木,呆呆地坐在那里,痴痴地望着那窗子,目中似乎带着些欣喜,又似乎带着些恐惧--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才慢慢地站了起来,走到窗口,用一只正在颤抖的手,慢慢地推开窗户,颤声道:什么人?

四下哪有什么人影。

那妇人目光芒然四下搜索着,凄然道:我知道你来了,你既然来了,为可不出来和我相见呢?

没有人声,也没有回应。

那妇人长长叹了口气,黯然道;你不愿和我相见,我也不怪你,我们的确对不起你,对不起你--她声音越来越轻,又呆呆的立了良久,才缓缓关起窗子。

那孩子站起来笑道:但我也该去睡了,明天就是妈的生日,我得早些起来--他笑着走过,在那妇人的面颊上亲了亲,道:妈也该睡了,明天见。

她笑着走了出去,一到门外,笑容就立刻瞧不见了,目中露出一种怨毒之色,道:贺文海,别人都怕你,我不怕你,总有一天,我要你死在我手上的。

妇人目送着孩子走出门,目中充满了痛苦,也充满了怜惜,这实在是个聪明的孩子。

她只有这么一个孩子。

这孩子是她的命,他就真做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,真说了什么令她伤心的话,她都还是同样地疼爱她。

妇人轻轻道:你小小的孩子,知道什么?

那孩子道:我当然知道,爹爹是为了怕贺文海回来找他报仇才走的,他只要一听到贺文海这名字,脸色就立刻改变了。

妇人想说话,到后来所有的话都变做了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
她也知道孩子懂得很多,也许太多了。

那孩子又道:但贺文海却始终没有来,他为什么不来看看妈呢?

她正垂着头,在一笔笔地练字。

她年纪虽小,却已学会了忍耐寂寞。

那落拓的人幽灵般伏在窗外,静静地瞧着他们。

他眼有已现出了泪痕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那孩子忽然停下了笔,抬起了头,望着桌上闪动的火焰,痴痴地出了神。

麻子摇了摇头,眼睛都红了。

落拓的中年人脸色更苍白,又不住咳嗽起来。

麻子道:夫人自己本还有些首饰,但她的心肠实在太好了,都分给了下人们,叫他们变卖了做些小生意去谋生--她宁可自己受苦,也不愿亏待了别人。

他醉眼惺忪的四面瞧着,喃喃道:大清早就有人来敲门,撞见鬼了么?

说完了这句话,他才真的见到那落拓的中年人,皱眉道:你是什么人?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你怎么来的?

他嗓子越来越大,似又恢复了几分大管家的气派。

落拓的中年人笑道:两年前我们见过面,你不认得我了吗?

麻子看了他几眼,惊喜道:原来是贺--落拓的中年人不等他跪下,已扶住了他,微笑着缓缓道:你还认得我就好,我们坐下来说话。

他虽然没有说话,可是心里却在呼唤:宁铃,宁铃,你并没有对不起我,是我对不起你--我虽不能见你的面,可是这两年来,我日日夜夜都在你附近,保护着你,你可知道吗?

一线骄阳划破了晨雾,天色更亮了。

这人以手掩着嘴,勉强忍住咳嗽。

然后,他缓缓走到那门房小屋前。

门是虚掩着的,他轻轻推开了。

只见他头发蓬乱,衣衫不整,看来是那么落拓、憔翠,但他的神采看来却仍然是那么潇洒,目光也亮得像是秋夜的寒星。

他萧然走过小桥,看到枯萎的梅树,他不禁发出了深长的叹息,梅花本也是他昔日的良伴,今日却和人同样憔悴。

然后他的人忽然如燕子般飞起!

小楼上的窗子是关着的。

窗棂上百条裂痕,从这裂痕中望进去,就可以看到那孤零寂寞的人,正面对着孤灯,在缝着衣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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