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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孤独浪子(第1 / 2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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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居然会说这么样一句话来,贺文海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有了笑意,但他并没有笑出来,却柔声道:“我请你喝酒,用不着你花钱买。”

少年道:“不是我自己买来的东西,我绝不要,不是我自己买来的酒,我也绝不喝……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么?”

贺文海道:“够清楚了。”

少年道:“好,你走吧。”

贺文海沉默了很久,忽然一笑,道:“好,我走。但等你买得起酒的时候,你肯请我喝一杯么?”

他的眉很浓,眼睛很大,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缝,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。

这张脸使人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花岗石,倔强、坚定、冷漠,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,甚至对他自己。

但这却也是贺文海平生所见到的最英俊的一张脸,虽然还太年轻了些,还不够成熟,但却已有种足够吸引人的魅力。

贺文海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,他吩咐停车.,推开车门,道:“上车来,我载你一段路。”

他的话一向说得很简单,很有力,在这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中,他这提议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。

车座下有很多本雪白的画纸,贺文海又开始描绘,他的手法精练而纯熟,因为他所描绘的永远是同一个人。

这个人不但已占据了他的心,也占据了他的躯体。

雨,终于停了,天地间的寒气却更重,寂寞也更浓,幸好这时风中传来一阵人的脚步声。

这声音虽然比汽车轰鸣声轻得多,但却是贺文海正在期待着的声音,所以这声音无论多么轻微,他也绝不会错过。

于是他就掀起那用貂皮做成的帘子,按下窗户玻璃。

这是双奇异的眼睛,竟仿佛是碧绿色的,仿佛春风吹动的柳枝,温柔而灵活,又仿佛夏日阳光下的海水,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。

也许就因为这双眼睛,才使他能活到如今。

现在人像终于完成了,他痴痴地瞧着这人像,也不知瞧了多少时候,然后他突然叫停了车,推开车门,跳了下去。

开车的大汉立刻大喝一声,少爷慢点!

这大汉满面虬髯,目光就如鸷鹰般锐利,但等到他目光移向贺文海时,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,而且充满了忠诚的同情,就好像一条恶犬在望着他的主人。

他的手一抖,掌中忽然多了柄漆黑细长的软剑,迎面又一抖这柄腰带般的软剑,已抖得笔直。

他用这柄剑指着诸葛雷,一字字道:“留下你从国外带回来的那包东西,就饶你的命!”

那赵老二忽然长身而起,赔笑道:“两位只怕是弄错了,咱们这趟押运是在国外交的货,现在车已空了,什么东西都没有,两位……”

他的话还未说完,那人掌中黑蛇般的剑已缠住了他的脖子,剑柄轻轻一带,赵老二的人头就忽然平空跳了起来。

贺文海轻轻叹了口气,目光这才转到两人的身上。

只见这两人已缓缓摘下雪笠,露出了两张枯黄瘦削而又丑陋的脸,看来就像是两个黄蜡的人头。

他们的耳朵都很小,鼻子却很大,几乎占据了一张脸的三分之一,将眼睛都挤到耳朵旁边去了。

但他们的目光却很毒恶而锐利,就像是响尾蛇的眼睛。

然后,他们又开始将披风脱了下来,露出了里面一身漆黑的紧身衣服,原来他们的身子也像是毒蛇,细长,坚跏,随时随地都在蠕动着,而且还粘而潮湿,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,又觉得恶心。

幸好诸葛雷到了这小镇之后,根本就没有正眼瞧过人,他们很快要来了酒菜,开始大吃大喝起来。

可是酒菜并不能塞住他们的嘴,喝了几杯酒之后,诸葛雷更是豪气如云,大声地笑着:“老二,你还记得那天咱们在太行山下遇见‘太行四虎’的事么?”

另一人笑道:“俺怎么不记得?那天‘太行四虎’竟敢来动大哥保的那批红货,四个人耀武扬威,还说什么‘只要你诸葛雷在地上爬一圈,咱们兄弟立刻放你过山,否则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红货,还要留下你的脑袋。”’第三人也大笑道:“谁知他们的枪还没拔出来,大哥的枪子就射穿了他们的喉咙。”

第二人道:“不是俺赵老二吹牛,若论掌力之雄厚,自然得数咱们的总镖头‘金狮掌’,但若论枪法之快,当今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人比得上咱们大哥了!”

诸葛雷举杯大笑,但是他的笑声忽然停顿了,他只见那厚厚的棉布帘子忽然被风卷起。

贺文海道:“哦?负责人的是谁?”

虬髯大汉道:“就是那‘猛虎’诸葛雷。”

贺文海皱眉,又笑道:“这狂徒,居然能活到现在,倒也不容易。”

他嘴里虽在和后面的人说话,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那掩着棉布帘子的门,仿佛在等着什么人似的。

虬髯大汉道:“那孩子的脚程不快,只怕要等到天黑时才能赶到这里。”

严格说来,那实在不能算是一把枪,那只是一条三寸多长的铁片,既没有枪套,也没有枪的准心,甚至连枪柄都没有,只用两片软木钉在上面,就算是枪柄了。

虬髯大汉含笑接着道:“依我看来,那也只不过是个小孩子的玩具而已。”

这次贺文海非但没有笑,反而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依我看来,这玩具却危险得很,还是莫要去玩它的好。”

小镇上的旅馆本就不大,这时住满了被风鱼所阻的旅客,就显得分外拥挤,分外热闹。

院子里堆着十几辆用油布盖着的空货车,油布上也积满了雨水。东面的屋檐下,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旗子,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使人几乎分辨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,还是狮子。

冷风如刀,以大地为砧板,视众生为鱼肉。万里飞雪,将穹苍作烘炉,熔万物为白银。

雨将住,风未定,一辆马自达6从北而来,滚动的车轮辗碎了地上的雨水,却辗不碎天地间的寂寞。

贺文海打了个呵欠,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貂皮上尽量伸直,车厢里虽然很温暖,很舒服,但这段旅途实在太长,太寂寞,他不但已觉得疲倦,而且觉得很厌恶,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寂寞,但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。

“人生本就充满了矛盾,任何人都无可奈何。”

贺文海叹了口气,自角落中摸出了个酒瓶,他大口地喝着酒时,也剧烈地咳嗽起来,不停的咳嗽使得他苍白的脸上,泛起一种病态的嫣红,就仿佛地狱中的火焰,正在焚烧着他的肉体与灵魂。

少年瞪了他一眼,道:“好,我请你。”

贺文海大笑着,马自达骄车已急驰而去,渐渐瞧不见那少年的人影了,贺文海还在笑着道:“你可曾见过如此奇怪的少年么?我本来以为他必定已饱经沧桑,谁知他说起话却那么天真,那么老实。”

开车的那虬髯大汉淡淡道:“他只不过是个倔强的孩子而已。”

贺文海道:“你可瞧见他腰带上插着的那把枪么?”

虬髯大汉目中也有了笑意,道:“那也能算是一把枪么?”

谁知这少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,脚步更没有停下来,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。

贺文海道:“你是聋子?”

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边的枪柄,他的手已冻得比鱼的肉还白,但动作却仍然很灵活。

贺文海笑了,道:“原来你不是聋子,那么就上来喝口酒吧,一口酒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害处的!”

少年忽然道:“我喝不起。”

他立刻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孤独的人影。

这人走得很慢,但却绝不停顿,虽然听到了车的轰鸣声,但却绝不回头!他既没有带伞,也没有戴帽子,溶化了的冰水,沿着他的脸流到他脖子里,他身上只穿件很单薄的衣服。

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,他的人就像是铁打的,冰雪、严寒、疲倦、劳累、饥饿,都不能令他屈服。

没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!

等车开到前面时,贺文海才瞧见他的脸。

贺文海竟在地上挖了个坑,将那刚绘好的人像深深地埋了下去,然后,他就痴痴地站在土堆前。

他的手指已被冻僵,脸已被冻得发红,身上也落满了满了雨水。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,这土堆里埋着的,就像是一个他最亲近的人,当他将“她”埋下去时,他自己的生命也就变得毫无意义。若是换了别人,见到他这种举动,一定会觉得很惊奇,但那开车的大汉却似已见惯了,只是柔声道:“天已快黑了,前面的路还很远,少爷你快上车吧!”

贺文海缓缓转回身,就发现车辙旁居然还有一行足印,自遥远的北方孤独地走到这里来,又孤独地走向前方。脚印很深,显然这人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,已走得精疲力竭,但他却还是绝不肯停下来休息。

贺文海长长叹了口气,喃喃道:“这种天气,想不到竟还有人要在冰天雨地里奔波受苦,我想他一定是很孤独,很可怜的人。”

那虬髯大汉没有说什么,心里却在暗暗叹息:“你难道不也是个很孤独很可怜的人么?你为何总是只知道同情别人,却忘了自己……”

这两人长得几乎完全一模一样,只不过左面的人脸色苍白,右面的人脸色却黑如锅底。他们的动作都十分缓慢,缓缓脱下了披风,缓缓走过柜台,然后,两人一齐缓缓走到诸葛雷面前!

饭店里静得连贺文海绘画时笔和纸摩擦的声音都听得见,诸葛雷虽想装作没有看到这两人,却实在办不到。

那两人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,那眼色就像是两把蘸着油的湿刷子,在诸葛雷身上刷来刷去。

诸葛雷只有站起来,勉强笑道:“两位高姓大名?恕在下眼拙……”那脸色苍白的人蛇忽然道:“你就是‘猛虎’诸葛雷?”

他的声音尖锐、急促,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着,就像是响尾蛇发出的声音,诸葛雷听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道:“不……不敢。兄弟有何指教?"那脸色黝黑的人蛇冷笑道:“就凭你,也配称猛虎?也配领受我的指教?”

两条人影,像是雪片般被风吹了进来。

这两人身上都披着鲜红的披风,头上戴着宽边的雪笠,两人几乎长得同样形状,同样高矮。

大家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目,但见到他们这身出众的轻功,夺目的打扮,已不觉瞧得眼睛发直了。

只有贺文海的眼睛,却一直在瞪着门外,因为方才门帘被吹起的时候,他已瞧见了那孤独的少年。

那少年就站在门外,而且像是已站了很久,正如一匹孤独的野狼似的,虽然留恋着门里的温暖,却又畏惧那耀眼的火光,所以他既舍不得走开,却又不敢闯入这人的世界来。

贺文海笑了笑,道:“我看他也不是走不快,只不过是不肯浪费体力而已,你看见过一匹狼在雪地上走路么?假如前面没有它的猎物,后面又没有追兵,它一定不肯走快的,因为它觉得光将力气用在走路上,未免太可惜了。”

虬髯大汉也笑了,道:“但那孩子却并不是一匹狼。”

贺文海不再说什么,因为这时他又咳嗽了起来。

然后,他就看到三个人从后面的一道门走进了这饭店,三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大,正在谈论着那些“刀头舐血”的江湖勾当,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就是“金狮押运局”的大保镖。

贺文海认得其中那紫红脸的胖子就是“猛虎”,但却似不愿被对方认出他,于是他就又低下头绘他的人像。

旅馆前面的饭店里,不时有穿着羊皮袄的大汉进进出出,有的喝了几杯酒,就故意敞开衣襟,表示他们不怕冷。

贺文海到这里的时候,旅馆里连一张空铺都没有了,但他一点也不着急,因为他知道这世上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毕竟不多,所以他就先在饭店里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,要了瓶酒,慢慢地喝着。

他酒喝得并不快,但却可以不停地喝几天几夜。他不停地喝酒,不停地咳嗽,天已渐渐黑了。

那虬髯大汉已走了进来,站在他身后,道:“南面的上房已空出来了,也已打扫干净,少爷随时都可以休息。”

贺文海像是早已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件事办好似的,只点了点头,过了半晌,那虬髯大汉忽然又道:“金狮押运也有人住在这旅馆里,像是刚从南边押货回来。”

酒瓶空了,他就拿起一支派克钢笔,开始描绘一个人像,笔尖细而锋锐,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。

这是个女人的人像,在他纯熟的手法下,这人像的轮廓和线条看来是那么柔和而优美,看来就像是活的。

他不但给了“她”动人的线条,也给了她生命和灵魂,只因他的生命和灵魂已悄悄地自笔尖下溜走。

他已不再年轻。

他眼角布满了皱纹,每一条皱纹里都蓄满了他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,只有他的眼睛,却是年轻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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